二月,村里的芦苇荡已经有些许泛白,在白日里像落地白雪,风吹得人心痒痒的,陆砚川难得回故乡探望了父亲,江亓桁跟着,剩下的苏沂和祁岁也自然而然的成了跟屁虫。
陆砚川的故乡算是一个有点小富的村庄,家里并不贫瘠,走到村落里,村里的人见陆砚川回来都热情的迎上来寒暄着,问他近来的生活状况,学习成绩。
村口有一颗很大的白杨树,已经在冬季里停止生长,树上挂着许多蝴蝶结,苏沂好奇的打量着,不时发出惊叹。
一路跟着陆砚川来到家里,这是一栋四层的小楼房,里面装修的精致大方,陆父热情的迎接,招呼大家坐下休息。
客厅里大家聊着天,看着电视,陆砚川和父亲在厨房里忙忙碌碌,厨房里源源不断的传出香气,一会是红烧鱼,一会是可乐鸡翅,大约半个小时后,各种佳肴被端上桌。陆砚川的手艺不错,马上祁岁就香香的吃了起来,饭到一半,江亓桁发现苏沂从来没有动过那盘红烧鱼,隐约觉得她或许有些过敏,亦或是不喜欢。
饭饱过后,陆父邀请大家去逛逛,几人就这样在村子里漫无目的的游荡着,南方冬季的风有些许凛冽,像是有魔法一样直钻衣领和裤脚。
来到村口,苏沂再次抬头仰望着那棵杨树,陆砚川瞥一眼
“这棵树是我妈妈种的。”
“那你妈妈呢?”
话落江亓桁连忙用围巾下摆挡住了苏沂的嘴,但好她的嘴太快,已经为时已晚。
“…走了。”
苏沂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连连道歉,而陆砚川只是笑笑不语,随之抬起头看着那棵树,像是看着母亲。
“可是…为什么要在树上挂蝴蝶结呢?”
祁岁好奇的开口,陆砚川回头看着她,眼里没有神色,只是自顾自的在树下席地而坐,几人见状也效仿的坐下。
“每一个打不开的心结挂在杨树上,都会变成一个蝴蝶结。”
“啥呀?听不懂,我还是去喂鸡吧。”
“祁岁你太破坏气氛了!”
“嘻嘻~”
陆砚川的父亲笑笑,忽然开口
“小砚四岁的时候,他妈妈带他去上幼儿园,那天早上把他送去学校,回来的路上经过一个十字路口,有一个酒驾的人把她撞死了。”
“她生前种下的这棵杨树是她为数不多的遗物,砚川也算一个。”
“从那天起,我每年过节都会带着小砚在这棵树上系一个蝴蝶结。这棵树越想越大,越想越高,慢慢的就变成现在这样。”
“至于为什么是蝴蝶结,因为我的爱人她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做胡蝶。”
朦朦的夜色里,陆父看不出神色,只是发觉言到此处他的声音慢慢哽咽,变得有些沙哑起来。
“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
大家都一样说不出安慰的辞藻,很多话到了嘴边又适时的咽了下去。
胡蝶,蝴蝶。一岁芳华一岁知,白杨下一念相思,处处繁华处处锦,一朝一暮,寸寸相思寸寸灰。
“爸,明天我想去看看妈妈。”
“好。”
次日清晨,天空灰的像是刚刚哭泣过,陆砚川一身黑衣,早早的出发去了墓园。
清早的风比平时更凉,刮在脸上像刀子,陆砚川和父亲下了车来到一处矮小的坟墓前,两人轻轻下跪,递上两束白菊,陆砚川望着照片上妈妈还年轻的脸,她笑得灿烂,好像还在不远处张开双臂迎接着自己。
“老婆,我带儿子来看你了…我们都很好,你在那边就放心吧。”
父亲有些哽咽,没说几句就坐进车里,给了陆砚川单独的空间,他知道陆砚川不善言辞,很多话并不想和别人多说,于是默默的离开,在车里看着不远处的少年。
他的背影有些凄凉,就那样跪在坟墓前一遍遍轻轻抚摸着照片上母亲的脸。
“妈妈,对不起,我学习好忙,一直没有时间来看你。”
“妈妈,我高一了,成绩很好,你不用担心我的学习,也不用担心我的身体,我和爸爸一切安好。”
“妈妈,我好久没有吃你做的菜了,我想吃你给我做的红烧鱼。”
“妈妈,我和爸爸学了做饭,朋友们都说我的手艺很好,你还在的话一定会很开心的。”
“妈妈,你什么时候回来送我上学一次。”
“妈妈…我很想你。”
陆砚川觉得有好多好多话想和妈妈说,却只能寥寥几句带过,泪滴从脸颊淌过,风一吹,变得更加残忍起来,瑟骨的风和泪水变成了尖刀,一遍遍割裂着皮肤。
可他依旧在原地跪了许久,也哭了许久。他的鼻尖通红,耳朵也冻的有些发紫,父亲却没有上前阻拦,在封闭的驾驶室里,中年男人两鬓发白的头发好像又白上几分,泪水打湿了方向盘。他抽出一条丝带,在上面写上“平安”二字,随后系成了一个蝴蝶结。
陆砚川和父亲回来时,三人已经主动做好了午饭,虽然基本都是江亓桁一个人做的,但打下手也是功劳,祁岁正准备邀功,看着陆砚川泛红的眼尾,或许他正难过,大家也沉默不语,只是默默低头吃着饭。
屋外的风吹得杨树枝左摇右摆,那个写着平安的蝴蝶结崭新的挂在枝头,随着风摇曳着,像是思念被带去远方,告知遥远的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