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

2021年12月31日 跨年夜

一年中的最后一天里，班上开始有人嚷嚷着拍今年的最后一张大合照，陈初也顺着这群孩子。周五并不需要晚自习，下午最后一节语文课，陈初自费给大家买了许多零食，开了一个小型的的联欢会，与大家一同迎接新年的到来。

看电影已经满足不了大家，这时班上的同学提议大家一块大合唱。关上所有的灯，拉上窗帘，大家心照不宣的打开手机手电筒，教室里播放着音乐，苏沂第一次觉得，原来大合唱也是可以轻轻温柔，而不是大吼大叫的朗诵。

人无法同时拥有青春和对青春的感受，或许我正当少年之时，却不知我当下拥有的一切极其可贵。

冬季的天黑的格外的快，晚上九点，四人小队相约海边一起跨年。

这时海边已经聚集了许多形形色色的人，听说今晚有烟花盛典，大家都想要在浪漫的海边，在烟花下迎接新年的到来。

“时间过得可真快，一转眼又一年了。”

祁岁感叹着光阴似箭，岁月如梭，忽然又想到什么，兴奋到

“对了，沂沂快过生日了吧？”

“是的。”

“今年回鹭岛过年吗？”

苏沂沉思着，她并不喜欢七大姑八大姨的闲言碎语，宁愿留在这里，就在这座有江亓桁的城市。

“不知道。”

“你要不就在穗城过年吧？这样我们可以给你庆生呀！”

“看情况吧。”

零点前的最后十秒，大家开始默契的数着倒计时。

“十、九、八、七……”

零点，新年的钟声敲响，海平面上绽放出无数绚烂的烟花，大家相互拥抱，拍照留念，凌晨的烟花闪烁着五彩斑斓的光芒，脸上闪着光亮，大家就这样在烟花之下，在欢呼声里，迎来了新的2022年。

苏沂低头看着脖颈的玉坠，母亲和闺蜜一起庆祝跨年夜，而此时的父亲，又在做什么呢？他是否又是一个人独守着空荡荡的房间，在狭小的出租屋里，静静看着大家团圆幸福的朋友圈。

想到这里，苏沂的眼睛里又蓄满泪花，她是一个很感性的孩子，内心的理智从未战胜过敏感的情绪，身体不住的颤抖，却还是录了好多视频，拍了好多照片发给了父亲。

“新年快乐，爸爸。”

对面回复的很快，像是一直盯着手机屏幕发呆，期待着有一条消息能够进入他的视线。

“宝贝女儿新年快乐！开开心心，快快长大。”

说完还发了一条备注为新年快乐的转账，转账的金额是52块。

苏沂没有收，她知道父亲生活的压力极大，甚至生活的有些拮据。

2020年父亲的公司倒闭破产后，他意志消沉了将近一年。这期间全靠母亲一人工作，支撑整个家庭的开销，父亲呢，则是每天在家里碌碌无为。那时苏沂年幼，仅仅只是初二的年纪，民办初中的学费高昂，长期拖欠下苏沂面临了半年的停学。不上学的日子里，苏沂也开始渐渐消沉，变得颓废起来，浑浑噩噩的数着日子一天天过去。父母常常因为柴米油盐发愁，因为钱而吵架，久而久之，苏沂再也扛不住四面八方而来的压力，逐渐跌落在无尽的深渊中无法自救。她不知道这些年她是如何过来的，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考上高中，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那段暗无天日的时光，更不知道自己咽过多少伤痛的秘密，在凌晨的深夜，多少次望着窗外的马路发呆。

有时候她想，要是某一天发生了意外，有一辆失控的大货车朝自己冲来那该有多好，那她就能彻底解脱，离开这个糟糕的世界。无数次站上天台往下看，她都想如果从这里摔下去一定会很丑，她一生都是一个爱美的姑娘，害怕自己摔下去会面目全非，但更多的，是她放不下爸爸妈妈。

烟花不断在天空中炸开，思绪随着落下的灰尘渐渐飘散，落入某个凌晨的怀抱里。

“你是妈妈的精神支柱啊。没有你的话，妈妈早就不想活了。”

“当时爸爸家暴你为什么不跟他离婚呢？”

“你太小了，如果我走了你爸不让我看你…这和要了我的命有什么区别？”

“你该自私一点的。这样你就不用受那么多苦。”

“我怕你会恨我。”

……

苏沂长久的沉默着，不知道如何开口。她记不清这是哪一个夜晚的谈话，但她知道，这是她唯一一次和妈妈挤在一个被窝里互诉衷肠，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和妈妈说起自己的心事。

“苏沂？”

一声呼唤将她拉回现实，她回神，江亓桁正温柔的看着自己，他就这样逆着光，身后的烟火不断飞向天空炸出绚烂夺目的花，她看着江亓桁的脸，渐渐模糊，她不知道这是第几次在江亓桁面前哭了，只记得江亓桁总是这样逆着光对着自己露出温柔似水的笑容。

原本身旁的祁岁和陆砚川早已不见踪影，苏沂也不寻，只是抬头不语的看着海上明亮的焰火。

“有心事就说出来吧，不要哭。”

苏沂看着江亓桁许久，眼里转动闪烁着泪光，将她的整双眼睛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

“小的时候，我想养一只小狗，爸爸说你还太小，小狗也是一条生命，你要对它负责。”

“……可是他们决定生下我的时候，并没有想过能不能对我的生命负责。”

“江亓桁，从小在明亮的爱里长大，到底是什么感觉。”

江亓桁哑然半晌，用手轻轻拭去苏沂眼角的泪水。

“苏沂，你就像这烟花一样，绚烂夺目，但短暂。”

“什么意思。”

“烟花之所以美，因为它只在一瞬间。我们的生命也是一样，它短暂，但即便注定要坠落在大海里，过程中也会有灿烂的时刻。”

“可我活得一点也不像烟花。”

“生命是一棵长满可能的树，没有人可以约束你长成什么样，是否开花，开什么样的花。”

“我希望你可以做你自己，就算你的烟花绽放时并不像其他人那样耀眼，你依旧是你。”

“苏沂，或许你觉得现在的自己不幸福。但把幸福的标准定的太高，就很难幸福。”

“我不明白。”

江亓桁望着苏沂眼泪啪嗒啪嗒掉，用更轻柔的声音开口

“幸福的筹码是很低的，槐花盛开时，对于盛夏来说就是幸福；比如你吃到了很久没吃的小蛋糕那也是幸福；或是和所爱之人在新年看烟花，也是一种幸福。”

所爱之人…看烟花……

苏沂转头看着江亓桁认真的脸，海风将少年的发丝吹的凌乱不堪，却依旧藏不住少年眼底的爱意。江亓桁伸手抚上苏沂的脸，轻轻将泪水擦去，手上的温度蔓延至皮肤，此刻苏沂确定了自己的内心，她喜欢江亓桁。

烟花此起彼伏的在天空炸开，形成许许多多美丽的小花，炫彩夺目。

是啊，生命是一棵长满可能的树，是一万次春和景明，就像这烟花一样，拥有无数种绽放的颜色和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