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的来说还是很突然。
重庆下午七点的太阳依然熊烈烈的,透过玻璃窗照耀进机场大厅。
在江北国际机场落地后,工藤新一拉着两个行李箱盯着反射金色阳光的光滑地板,默默的把头上墨镜划拉下来带好。
考完试那天工藤新一狠狠睡了个自然醒,然后窝在家里看侦探小说看的起劲,甚至昨晚才通宵看完一本。
早上七点睡下,中午十一点被敲门声吵的半梦半醒后不耐烦的翻了个身。工藤新一无意识皱眉,拿枕头捂住耳朵,总算清静下来。
结果没过两分钟,敲门声更近了。
不,准确来说应该是敲窗声。
不是吧。
工藤新一在心里叹气,被迫眯起眼,翻了个身看向不走正门的某怪盗。
黑羽快斗蹲在阳台上笑嘻嘻的,见名侦探终于幽怨睁眼,兴奋的把窗户推开翻身进来:“新一!走啊,我们去旅游!”
工藤新一:?
假是前天放的,机票是昨晚订的,行李是今早收拾的。
工藤新一是中午的时候被通知的。
就连头上的墨镜都是飞机上工藤新一睡着,黑羽快斗借着窗外天光端详了半天他侧过来靠在他肩头的脸后,笑着给他戴上的。
工藤新一背着包,左右各一个行李箱,屏蔽一些小姑娘的窃窃私语,靠着墙而立。
他慢吞吞的嚼着忘了什么时候黑羽快斗塞给他的泡泡糖。带上墨镜后阳光终于不再那么刺眼,于是他继续盯着地上的金色痕迹发呆。
直到被一瓶冰可乐贴上侧颈。
工藤新一被冰的一啰嗦,彻底从走神状态中脱离,看向那个把黑色口罩拉下来笑的一口大白牙,拿着两瓶冰可乐的鸭舌帽少年。
黑羽快斗把可乐递给他:“还没睡醒吗?再睡小心今晚都睡不着了哦。”“怪谁啊......”侦探无奈的接过可乐,轻松扭开后仰头喝了几口,终于彻底清醒。
黑羽快斗拉过自己的行李箱,低头再看了两眼手机确认车牌号后领着工藤新一往出口走:“打到车了,走吧名侦探。”
工藤新一把墨镜重新划拉上去,拉着行李箱跟着他走的同时又喝了口饮料。
咕噜咕噜。
行李箱后轮滑出机场地板,工藤新一被阳光晃的眯了眯眼。
重庆。
我在重重叠叠的山脉里,听见你的心跳。
直到坐上车后,撑着头看窗外的工藤新一才慢慢吞问:“为什么来这?”“嗯?”现在才转着签字笔,在黄色法拉利上写攻略的黑羽快斗闻言没有抬头,划着手机查着当地小吃:“嗯......大概因为这里山多雾大楼梯长吧。”
“这是什么理由...”工藤新一转过头,墨镜被他挂在了衣领。黑羽快斗勾着嘴角:“这里是中国著名的山城雾都。同样被称为雾都的还有英国伦敦,爱丁堡,美国旧金山,土耳其安卡拉,以及东京。”
“所以?”工藤新一。
“所以。”黑羽快斗终于侧过头看他:“突发奇想啦~总感觉新一和重庆这种城市气质极其不符......啊。”
工藤新一仍旧托着一边脸颊看他,等着怪盗的回答。但黑羽快斗话说一半便停住,脸上有光影起伏,湛蓝的眼睛有些虚焦,望着他身后。
工藤新一跟着转头。
他们坐在放着歌的车厢后座。车辆正行驶在一座大桥上,延伸至远处的江面在汹涌中好像被撒上一层闪闪发光的金箔,奔流不息,波光粼粼。而对岸的金色双子塔反射绚丽光芒。塔旁悬着一轮红日,好似从那里开始整个重庆都被渲染雾蒙蒙的红与金。
那一瞬间的红黑金白,浓墨重彩冲击着工藤新一眼球,可只在这惊鸿一瞥,汽车呼啦啦的驶过大桥,金色双子塔被摩天大楼挡住。
黑羽快斗脸上的金色被阴影覆盖,他眨眨眼,看向依然没有回头的工藤新一。
可能被震撼的这一刻才有了实感。自己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界,不熟悉的风景,不熟悉的风土人情。
这里是重庆,自己在完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跟着黑羽快斗,来了这山多雾大楼梯长的中国雾都。
两人到了酒店把行李放好后天已经完全黑下来。黑羽快斗选的是一家能看见嘉陵江夜景的酒店,他趁工藤新一检查房间这会儿去看了看,满意的回头和工藤新一说等会儿可以点了烧烤一边吃一看夜景。
工藤新一挑挑眉,任由他去。
其实在下了车找酒店的路上工藤新一就对重庆的地势有了一个初步判断。
上了坡再上楼梯,上了楼梯转几圈,乍一看是像在一层地面,其实往下一望发现已经不亚于五六楼的高度。
但是这会儿和黑羽快斗走在路上,他看着旁边根本不处在同一地平线的大楼,才真正直观感受为什么叫山城。
黑羽快斗和他在马路对面一起站了会儿,想起什么似的兴致勃勃掏出手机:“我要发给老妈看看,光在巴黎待着有什么好的。”工藤新一看着他的动作,也举起手机拍了一张,通讯录翻了半天,也只发给有希子。他发完之后就熄屏没再管,把手机装进衣兜揣着手继续和黑羽快斗沿着江边散步。
现在你说绕,也没有多绕了。
江水总是这样。至少在眼前是笔直的,一往无前的。
嘉陵江晚风吹拂二人发梢,两个少年一位插兜低头慢慢走,一位好心情的哼着曲子,看着江面倒影五光十色的灯光。
“你哼的......”工藤新一突然开口:“是今天,出租车上放的曲子?”“啊,应该是吧。”黑羽快斗回想了一下:“好像确实是,不知不觉就记下来了。可惜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工藤新一笑笑:“你中文不错吧。”“嗯哼,那是~”黑羽快斗眉飞色舞的:“你知道的,我去研究过。”工藤新一回他:“真是厉害呢,世纪末的魔术师。”
说罢两人对视两眼,突然齐齐笑出了声。
还没过千厮门大桥,已经能看到江对岸的洪崖洞。
黑羽快斗趴在栏杆上感叹:“不愧是有赛博朋克之称的重庆,肉眼看真的很震撼呢。”工藤新一单手靠着:“重叠式建筑形成视觉冲击嘛,加上前后远近效果和晚上灯带加持,确实也别有一番感觉。”黑羽快斗叹息:“看在你最后一句话的份上,原谅你了。”
工藤新一满头雾水:“什么?”黑羽快斗起身拽住他的手腕穿过人群:“走啦,过桥!”
黑羽快斗背包上的挂件被晃的碰撞叮当响,两人衣摆飞扬,晃过整片夜色景光。
人多到爆炸,两人被裹挟着,跟着人流向前涌动。黑羽快斗走在前面牵着工藤新一的手,生怕一放开这人就不见了。
这时重庆还不算太热,但手心交叠难免会燥到出汗。
工藤新一被他牵着,只管埋头走路。
重庆的上坡路真的很多,每跨一步都有点艰难的意味在里面。有人牵着他,受重更大。工藤新一不由得想,黑羽快斗向前迈步或许比他更加艰难。
黑羽快斗转头用了点力拉他一把:“新一,上来。”
工藤新一差点被他扯的站不稳,又觉得他们两个迈步用的力气应该也没什么差别。
往平台上走几步就是洪崖洞观景台,工藤新一和黑羽快斗看了一会儿,觉得还不如在江对岸看的好。
“来都来了。”黑羽快斗说:“合个照。”
于是工藤新一被他揽着肩膀,头靠着头,用手臂代替自拍杆。
要拍的时候黑羽快斗被人群撞了一下,慌乱之中去稳手机还揽着人不放,工藤新一被他一下勾着后脖颈往人怀里去:“喂!K...黑羽快斗!”心跳声穿过黑T清晰传入工藤新一耳中。
那一瞬间周围火红光影全变得模糊,又被一件再普通不过的黑T吸收。自此洪崖洞再吵闹都不入他耳。全世界只剩下强劲的,霸道的,穿透重庆叠叠山脉的心跳声在工藤新一耳边回荡。
咚咚,咚咚。
喊也没用,照已经拍了,活像黑羽快斗龇牙咧嘴把人摁进怀里。虽然真实情况也差不多。
观景台上还有露天酒吧,黑羽快斗揉着被撞到的下巴问他要不要去喝两杯。
“不要。”工藤新一恹恹的说:“还不如自己调。”“你会调酒?”黑羽快斗来了兴致。工藤新一走下楼梯,耸耸肩:“反正你肯定会。”
黑羽快斗嘶了一声,追下去:“虽然我确实会,但是你怎么知道,我没在你面前干过这些吧?喂,新一,工藤新一!”
幸好两人不在日本,就算黑羽快斗以极大的音量用母语喊出他的名字,本就吵闹的人群也只有几个人看了过来。
任由两人肆无忌惮的拥抱呐喊,在重庆这个山城,也不会有太多负担。
在等车时下雨了。
水滴接触地面再被溅起小小的水花,鼻稍升腾起雨水气息。
看不见的雾气在两人间弥漫。
黑羽快斗在打车时工藤新一在研究该怎么叫餐。看着看着突然一顶鸭舌帽盖在了他头上。
黑羽快斗带上衣服的兜帽:“也买点酒,给你调。”
工藤新一看他两眼,笑着说行。
雾再大也阻挡不了我找到你。
第二天起来时小雨还在下。
黑羽快斗把手从窗外缩回来:“不知道该不该说我们幸运,难得碰上了重庆不太热的时候。”
工藤新一收拾好行李箱:“你有带伞吗?”
黑羽快斗笑得灿烂:“没有!”
工藤新一扶着行李箱提手,一时无语。半响又耸耸肩,转身抽出房卡,随便他去了。
坐出租去南岸区半山腰第二个酒店的路上黑羽快斗一直在认真听车上电台,试图找到昨天那首歌。
但是很遗憾。
工藤新一开窗吹着风。
可能是那首歌不适合清早放,也可能是电台不同,总之等工藤见江见桥,见山见雾之后,两人到了酒店下车之后,黑羽快斗都没等来那首歌。
“你想吃些什么?”工藤翻着手机问。他已经不太相信黑羽快斗真的做好了攻略,于是准备自己着手规划。
“嗯,我想吃有特色的!”“能不能具体点。”“大清早不能吃火锅...等等,我们可以大清早去吃火锅吗?”
工藤新一拿笔敲了他的头:“你也知道是大清早。”
于是最终两人准备去吃板凳面。
打车到八一小吃街时雨还在下,并且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两人各自买了把透明雨伞。
黑羽快斗非要喝一家排队排的很长的奶茶,可那家奶茶需要通过手机下单操作,于是黑羽快斗愣是单手搞鼓,在十分钟内成功排上了队。
期间工藤新一在周围逛了一圈,并成功买到另一家的柠檬水。
他吸着柠檬水打着伞陪黑羽快斗排队。
“滴答”“滴答”
雨下个不停,凑近了水滴很容易滑进旁边人衣领。黑羽快斗收了伞钻到工藤新一那里:“新一你想喝什么?”工藤新一本来想说不用,但看着人期待的眼神,虽然觉得这家伙有一半可能是想喝两个口味:“幽兰拿铁吧。”“请问这位先生,你是看见拿铁才点的吗?”“......啊。”
知道就不要说出来啊。
由于黑羽快斗拿着两杯没盖的奶茶,所以打伞的任务落到了工藤新一头上。现在临近十点半,两人才去找面馆,早餐早已变成午餐。
但重庆的路实在过于绕,在修的路和变道也多。
也可能这两人没饿到那个地步,干脆一边逛一边找。
期间两人进了八一美食城,买了清凉补买了酥肉买了麻花。
工藤新一的柠檬水被黑羽快斗两三口喝完,于是他现在成了提着酥肉拿着奶茶的人。
黑羽快斗在吃满满一碗要溢出来的清凉补。
该说不说怪盗的手就是稳,满成这样一边走一边吃还没晃出来一点水。
结果逛了半天,两人绕回了原地。
奶茶店的生意还是那么好,黑羽快斗思索了几秒,说我们是不是应该开个导航。工藤新一看着街边因为在修大楼被遮住的店铺名字,说你不知道吗,导航在重庆是没有用的。
“你怎么知道?”
“手机上说的。”
“什么时候看的?”
“你排队买奶茶的时候。”
“幽兰拿铁好喝吗?”
“......有点甜。”
黑羽快斗笑了,明明给他贴心的选了少糖。
工藤新一不再说话,只是领着人向奶茶店旁边那个被装修绿布遮住一半的小巷入口走。
黑羽快斗端着吃了一大半的清凉补,和打着雨伞的工藤新一站在人满为患的十八梯板凳面门口:“......”
沉默到老板娘发现了他们,并热情的问他们要吃些什么。
黑羽快斗跟着工藤新一看菜单时才终于回过神:“所以你早就知道我们要找的面馆在这?”“嗯。”工藤新一声音里带了点笑意,要了碗微辣的重庆小面。
“啊,那我要中辣,谢谢您。”黑羽快斗点完后扯着四处找座位的工藤新一往门口走:“别找啦,知道为什么叫板凳面吗。”
“因为......”工藤新一学着他坐在一个板凳上,又扯过一张板凳放在身前:“是在板凳上吃的?”
黑羽快斗打了个响指:“宾果~非常有烟火气呢。”
再往外一点就会淋到雨。两人就着雨景和来来回回的人群吃面,计划等会儿该去哪里。
最后双双被辣倒。
工藤新一扶着便利店玻璃窗缓神时仍然觉得重庆的微辣和他想象的不太一样。他也实在佩服吃了中辣的黑羽快斗还能步伐坚定头脑清醒的去买水。
掌心微潮。工藤新一挪开手,透过玻璃窗去看里面停在巧克力货架前的黑羽快斗。
大雨淅淅沥沥,混合不远处的江水和重庆温度升腾雾气。工藤新一的注意力被远处吸引。
最后黑羽快斗还是除了买水之外多拿了一些零食。他提着袋子走到门口却没找到工藤新一。
黑羽快斗让出店门口几步,撑开伞在雨中站了会儿。
对于花这种东西,工藤新一从来不太感冒。除了好看之外毫无用处,买了也不怎么照料,干脆不买。
但是现在,工藤新一看着装满了这一小三轮的鲜花,上前道:“请问,这个花怎么卖?”他指着一捧团团簇簇的蓝紫色绣球。
“无尽夏啊,小伙子眼光不错嘛。三四!”
“...三十四?”
“哎呀,撒子哦,三四!”大爷伸了三个手指头。
这下他懂了,付了三十现金。
大爷收了钱,想着反正也没什么生意,索性和他聊了起来:“小伙子,来耍哈?”工藤新一自行理解后,嗯了一声。
大爷笑咪咪的:“买花送拉过啊?”实际上工藤新一只听懂了“买花”,不过他猜问的应该是买花送给谁,于是他说:“朋友。”“哦——”大爷点点头:“耍勒朋友哇,我看你长得那么岑头(好看),肯定有朋友了哇。”
“呃...啊?”工藤新一被朋友不朋友的绕晕,只好在大爷的目光中点了头。“我就嗦嘛!”大爷高兴了:“我就晓得错不了,一看你娃儿就四跟对象来嘞。”
“噗。”终于有人忍不住笑出了声。工藤新一抱着那捧无尽夏转头,看到的便是黑羽快斗笑的伞上的水都被抖掉了,也不知道在那里看了多久。
黑羽快斗走上前揽着人腰,学着大爷口音:“哈哈哈哈哈...四嘞四嘞,我就四他对象。”“黑羽快斗你...!”这下工藤新一明白了,一抹红瞬间从耳尖升起,往脸上窜。“哎呀,对象,走吧?”黑羽快斗硬生生搂着他转身,身上的背包袋子,雨伞,挨挨撞撞。
卖花的大爷满意了:“耍的开心!”“好!谢谢大爷!”黑羽快斗转头笑着说。
走了一段路黑羽快斗终于不再粘着他一起走:“新一你不知道吗,在这里,耍朋友就是交往的意思哦。”“我上哪知道啊。”工藤新一打开他的手臂,自顾自抱着那捧无尽夏。
黑羽快斗说:“手机啊~”
于是工藤新一知道了,他是在借机报复刚刚关于“导航在重庆不管用”的事。
不过也确实......“幼稚。”工藤新一说:“小孩一样。”“嘻”黑羽快斗耸肩:“我就是KID哦。”
为了不让工藤新一说出什么毁气氛的话,黑羽快斗赶忙转移话题:“这花是送给我的吗?”工藤新一扯扯嘴角:“现在不是了。”
“什么嘛。”黑羽快斗俯身捏着绣球花瓣:“我还以为新一你会选玫瑰之类的,火红的花呢?没想到最后选了无尽夏。”
工藤新一问:“为什么这样想?”
黑羽快斗说:“嗯...因为玫瑰之类的,更符合重庆气质,也更符合作为KID的我吧。”
工藤新一抱着花,低头看他:“你不是一早就说过,我是个和重庆不相容的人吗。而且无尽夏的花语是希望,健康,团圆,美满和顽强不息。黑羽快斗,我真诚的祝福你。”
......
雨好大。
当天地都白茫茫一片时,黑羽快斗有时会恍惚觉得自己很高,能看到世界的极远地。
风带着一丝丝凉雨刮过他耳旁,低沉的轰隆隆。
黑羽快斗听见雨声,恍然知晓那其实是雾。
雨水升腾,盖过世间所有颜色。
盖过你我。
黑羽快斗直起身看他。
他说:“新一,你刚刚走的时候没和我打招呼,也不接我电话。”工藤新一没想到他会突然说这个:“我...刚刚手上有东西...”“没关系。”黑羽快斗打断他:“我还是找到你了。工藤新一,无论如何我都能找到你,接住你。请相信我,那个充满无尽夏的未来,我们会一起迎接和享受。”
“现在这捧花,是我们两个人彼此送给对方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