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婴!”
蓝忘机眼瞳猝然一缩,呼吸在那刻停滞了。眼底滑过些许难以置信,惊诧中,不似真实的过往回放般呈现面前。记忆返于彼时月下,少年的身影与崖底逐渐模糊的那抹黑色依稀重合起来。
浊云漫布天空,掩藏了星月。一声雷鸣,瓢泼大雨倾盆而下。冰冷的雨水砸在脸上,一瞬间似乎唤醒了什么。厮杀、争夺、互不相让,喊叫声充斥着,其混杂悲愤、怨念,震得耳畔嗡嗡作响。
此时的不夜天已是血流成河,尸骨遍地。那一天,各大世家的面孔重重叠叠,有人伸出一根手指评头论足,更多人伸出手指,连连附和,气势磅礴,那些人是谁?
待想看清之时,这些身影却已飞远。
念想竟也徒劳。
蓝忘机紧攥双拳,五指嵌入掌心。突如其来的痛觉使他意识清醒,鲜血自其缓缓渗出。触目惊心的红色滴落于地面,与污泥揉混在一起,又被雨水冲刷至淡,消失无迹。
再次转醒已隔数日,扶榻起身,正处于云深静室——魏无羡死了,身死魂消,尸骨无存,就连陈情也不知所踪。
“砰、砰——”有敲门声。
音落,静室的门被从外打开。蓝忘机指尖一滞,琴声止息。随即,一敛面上悲欢,端坐于琴前,又恢复了常日的冷若冰霜。
门外的少年一路跑进来,竟是气喘吁吁。云深不知处禁喧哗、吵闹、疾行、无礼,何况此处是含光君的居所,更以清静为名,这样大喊大叫破门直入是该挨板子的。
然而少年明知如此,犹是红着一张脸,显然出了状况。
蓝忘机心中一动:“阿连,何事?”
那少年道:“含……含光君!是九鹿……九鹿山!您昏睡那段时间,清河九鹿山有莫名怨气滋生,当地众多百姓为之所伤,仙门修士前几日赶到那地,才见竟……竟是阴魂厉鬼聚集。那些鬼物相当可怕,众修士束手无策,只得稍加镇压,然而近些天来那些东西反而更加肆无忌惮!”
“含光君……”那少年继续道,“当地百姓传讯向姑苏蓝氏请求救助,可是那几天,正当掌门闭关之时,含光君您又……啊您总算醒了!”
蓝忘机听闻轻轻皱眉,清河一带的事首要经由聂家之手,能解决便解决了,但那当地人都求助到不远万里的姑苏,明显聂家爱莫能助,或是出了些差错。
兹事体大。
厉鬼,怨气……
蓝忘机想了想,提起避尘剑,一路踏风而去。
半日后。
清河,寅时。
打更的声音在街头巷尾起起落落,一声长过一声,仿佛在肃穆夜色里连成鬼哭一片,声声凄楚。
这个时节又是深秋,寒叶形销骨立,干巴巴的,风一吹,簌簌往下飘。天黑得愈早,亮得愈晚,此刻尚有点点灯火落在万巷街头。远处有人影走过,那些亮光就星子般一闪一闪。
蓝忘机落在一个屋檐之上,眼前树随风动,他抬头,一轮圆月当空。
一如那梦中月色。
梦中人,梦外身,不过是当年檐上月光里的主人下马,客人在船,举酒欲饮,四顾却无管弦之音。
倏忽,树梢轻响。
但见一只黑影极快穿树飞过,其后数步之遥,一剑修相随狂奔,低声喊:“站住!”
那只黑影却是更快,须臾之间飞过屋檐,踪迹已不见了。剑修狠骂一声,停下步,忽见檐上的蓝忘机,好生奇怪,拱手行了一礼:“这位……公子?”
蓝忘机微微点头:“阁下所追,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