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堂之内,萧若风和雷梦杀相对而坐,正在讨论着叶鼎之的事情。
“虽然师父让我们不要管了,但我还是有一种猜测,你说可不可能是那位你还没过门的王妃把叶鼎之藏起来了?”雷梦杀问道。
萧若风微微皱眉:“为什么猜测是她?”
“她的身份不一般啊,影卫宗宗主之女,身旁还有陛下以后的金剑侍卫守护,王府之中,除了她和你兄长,没有别人有这样的能力。”雷梦杀说道。
“不会是她的。影卫宗自开国之初就忠心于皇室,不会傻到去藏一个叶鼎之。”萧若风摇头道。
“好吧。”雷梦杀见萧若风并不想谈便跳过了这个话题,随即道,“不过你兄长倒是神奇,怎么会推荐影宗的人做你的妃子?按照他的习性,不应该推荐个位高权重的将军或者尚书的女儿吗?”
萧若风沉默了一下,后道:“因为我们,选择了影宗。”
“那他为什么不自己娶?”雷梦杀又问。
“因为……”萧若风张了张嘴,却又把话咽下。
因为这位易姑娘身中奇毒,受惊吓时满身红斑。
但,姑娘家应当是不想旁人知道自己不好看的。
“因为已有胡错杨嫂嫂(萧楚河之母)。”
雷梦杀眼睛一转,狐疑道:“真的?你哥不像那种人啊!”
“……”
萧若风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哎,”雷梦杀识趣地没再追问,转而正经道:“风风啊,我知道这是你自己的事,但我还是想认真问问你,婚期已近,你真的打算娶易文君吗?你和林姑娘打算怎么办?”
林姑娘……林野……
萧若风脑中浮现那无数次于午夜梦回的身影,她的一颦一笑,发丝缠绕在指尖的柔软,靠在自己肩膀上时传来的若有若无的香气……
起初,年少时,听闻要娶一个陌生人,他满心抗拒,想着跟父皇和兄长理论,心中全是:为何要将我的婚姻当作交易,我的感情难道就一文不值?诸如此类的想法。
但兄长说得没错,他们生下来就已经是位高权重的皇子了,即使并不受宠爱,也至少比这世上许多无家可归或是衣食难安的人强多了。身为皇子,吃子民的穿子民的,也该背负起相应的责任,守国家安康,人民幸福。等到哥哥坐上皇位了,这些或许真的会实现。
比起更多人的幸福,他个人的婚姻又算什么呢?
于是,他精心准备的说辞最终却被一条接一条正当理由说服。
身为皇子,婚姻往往是政治的筹码,他无力改变这既定的命运。却没想到命运弄人,在他同意婚约后,却又爱上了不该爱的人。
他的心上人热情似火,在他封闭内心时,如骄阳般照亮他的生活,却又如同若即若离,飘渺难定的风儿,在世人皆被枷锁困住时,自由徜徉于天地间。
她有百般模样,他却鸟入樊笼,入地无门。
无奈,往往是人间常态。
萧若风的眼神一黯,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嘴角泛起一丝苦笑,在心底哀叹道:终究逃不过这枷锁。
他顿了顿,缓缓开口道:“这桩婚事是为了家国,本就容不得我有半分私情。我与她……有缘无分罢了。”我只能将她深埋在心底,成为一个永远不能触碰的秘密。
“真的能放下?”雷梦杀追问道:“别觉得我傻,你们互相喜欢,我还是能看出来的。”
萧若风微微蹙眉,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痛苦:“放不下又如何?生于皇室,身不由己,谈何真心?我怎有资格谈真心?”话语中满是无奈与自嘲:“林姑娘心胸豁达,想必解释清楚后也会很快释然。”
“……老七,别让兄弟看不起你,”雷梦杀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膀:“她明知你已有婚约还陪你来到天启,你不能用这种理由让她离开。”
“好好想想吧。”雷梦杀转身离开了。
像是有什么东西,一下,又一下地剐这他的心脏。这疼痛不剧烈,却藕断丝连,持续着没有尽头。
不痛快,好难受。
萧若风攥紧了拳头,指甲嵌入掌心,试图用这疼痛来掩盖心中那如刀绞般的感觉。
“你是娶了媳妇,可是林姑娘该怎么办?她可是跟着你来天启的!”
“谁?”萧若风抬起头,望向四周,却不知道是哪里发出的声音。
“明明心里知道自己有婚约,却还是没有拒绝她的感情,既要又要?”
“不是的!”
“承认吧,你就是想要享受她对你的爱,却又不敢为了她放弃现在拥有的一切。”
“不是的!我……”
“你就是个懦夫!渣男!伪君子!”
“我只是……嘶……”萧若风捂着有些隐隐作痛的脑袋,终于意识到周围根本没有人。
从雷梦杀走后,这屋子里,就只有他一个人。
这声音是他自己。
可,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呢?
他萧若风这一辈子没做过什么对不起别人的事,他十六岁便收复了国之失地,成为第一个被封王的皇子;为报哥哥救命之恩,远离朝堂,拜师李先生入学堂;做了学堂小先生后,课业考察奉公正己赏信分明。于公于私,他都称得上是一个“好人”。直到如今,唯一令他心中有愧的人也只有林野。
他很清醒自己该怎么做,没有必要跟任何人解释。
萧若风长出一口气,闭了闭眼睛想:还是给林姑娘写封信约个时间见一面吧。把一切说清楚,再把古制铜钱还给她,这样也算是有始有终了。
“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萧若风喃喃自语,声音轻得仿佛风一吹就散了。
说罢,他转身望向远方,仿佛想透过墙壁的重重阻碍,再看一眼那魂牵梦绕的身影。
……
萧若风研墨,抚平纸张,蘸墨,提笔写下问候语,行云流水的动作与优美俊逸笔触细腻的字迹相得益彰。
只是下一笔,他的手忽然一抖,纸上沾染了一片墨痕。
这屋子里,似乎有点冷。
萧若风只得换一张纸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