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夏天,天气非常干燥炎热,和张玥喻烦躁的心情一样。
张玥喻十五岁这年,父母离婚了,过去的几年来,张玥喻总能听到父母无休止的争吵声,而那个时候她往往戴着耳机听音乐写作业看起来仿佛与这些纷纷扰扰隔绝,“钱钱钱,钱钱钱”刺耳的争吵声尖锐地穿过耳机的阻隔直达她的耳膜。
张玥喻时常想起自己小时候,妈妈爸爸和自己总会围在餐桌上吃着每天简单的一日三餐,那日子虽不算富裕充盈,却是甜蜜幸福。
张玥喻记得父亲张安顾给她讲过她的名字的由来:张玥喻,“玥”字意为掌上明珠、貌美如花,善于表达,而“喻”字意为能说会道、善于表达。正如名字所暗含的期望般,她明亮的双眸总是挂着盈盈笑意,举止大方、名列前茅,总是侃侃而谈,特别讨长辈们的喜。自从他们开始争吵过后,张玥喻性情大变,总是自己一个人走、寡言少语。
这天终于到来了,张玥喻竟有些释然,她觉得这样的结果可能在一定程度上对大家都是一种解脱。
张玥喻跟着妈妈离开了繁华的春江市回到了老家的阳轩市,一路上不哭不闹,一句话没说。本来已经初三马上要中考的时间了,出了这种事情,其实对她心里影响挺大的。
但她的母亲苏艾顾不上考虑这么多,毕竟离婚这样的事对苏艾自己就是莫大的打击,她已经有些自顾不暇了。况且曾经苏艾也从来没有操心过张玥喻的学习,毕竟她的成绩在春江市时的排名也是数一数二的。
今天,母亲苏艾带着张玥喻去办理转学手续,教务主任反复确认她的名字,害怕登记出错,自言自语地说道,“张玥喻,真是一个好名字。”
这要是在之前她一定自豪开心地不得了,可是换了现在她觉得自己的名字像个笑话,每个人在叫她的名字时,她会回忆起曾经幸福的一家三口有说有笑的围在餐桌前,她会回忆起爸爸叫她名字时嘴角带的笑容,而此刻那充满祝福的名字竟犹如利刃在她脆弱幼小的心灵上肆意划割。
“是啊,那些被当做掌上明珠的日子都是过去式了”,她喃喃道。
此时张玥喻突然开口说,“主任,我们今天先不办理入学了”,苏艾听到这话火一下就上来了,“你这孩子,好不容易联系好的入学,你现在说不办就就不办了?我已经够烦的了,你看不出来嘛,还给我添堵?”
主任也第一次看到这场景,意识到情况不对,连忙和事说到“没事的,玥喻妈妈,一个入学手续嘛,反正后天才正式开学呢,孩子可能是刚转过来不适应,生气也解决不了问题,不如先回家和孩子好好聊一聊,明天再来也不迟。”
苏艾意识到刚才的话有些不妥,一时间不知所措,便应了声,“主任,您说的对。”跟主任连连道歉后赶忙拉着张玥喻的手就走了。
刚走出主任的办公室,苏艾火气立马又上来了,“你到底在抽什么疯?”
“我要改名。”带着哭腔说话一字一顿地,又很坚定。
“这名字好好的用了十四年了,你到底要改什么?你是不是觉得我不够忙啊,想给我找点事干?”
“苏囿喻”张玥喻知道苏艾是在责问她,但是她还是认真回答了这个问题,这是她思考了很久的答案,现在她不再想被当做掌上明珠了,她想把自己囿于一方天地,不愿再表露任何情绪。
苏艾眼神锐利,语气生硬,“今天这个名改不了,这个入学必须得办。”
张玥喻没想到妈妈会拒绝的地这么彻底,一时间接受不了,几乎是嘶喊道,“你们离婚了,我还有再叫那个名字的必要了吗?就算把它当作你们感情牺牲的祭奠品,一起丢弃了吧。”张玥喻隐藏了很久的委屈崩溃各种负面情绪在这一刻溃不成军。
苏艾听到这话一下愣住,泪流不止,苏艾忘记了她失去丈夫的同时,女儿同时失去了父亲,失去了家,一个完整的家。
“好,改,我们现在就改。”拿好了证件,转身领着张玥喻去了当地的公安局。
户口登记机关人员问:“你好,请问你们要办理什么业务?”
此时苏艾已经哭的泣不成声,但是她依然控制着说:“你好,我们需要改名字。”
等工作人员再询问到需要改什么名字时,苏艾有些难以启齿,而一旁的张玥喻却斩钉截铁地回答道“苏囿喻”,张玥喻小眼睛亮晶晶地,眼泪在眼眶打转没有流出来。
工作人员很快办理成功了,苏艾向工作人员道谢后拿好证件,拉着张玥喻走出了公安局的大门。
不,准确地说是苏囿喻。
苏囿喻拿着着新办理的户口本,看着赫然印好的“苏囿喻”三个字,她的内心毫无波澜,只记得那天阳光很刺眼,好像在提醒她,一切都在重新开始了。
第二天,苏艾领着苏囿喻又去办理了入学手续,办理入学的教务主任经历过昨天的事后打听了一些关于苏艾一家的事,这次他变得很小心,没有多说什么,很快就办理好了。
乡下不比城市,没有什么按成绩分班控制教学进度那一说。每个年级就那一个班级。
班主任叫李川,是一个语文老师,领着苏囿喻去了新的班级。
苏囿喻在讲台做了一个简单的自我介绍,在李川的引导下,同学激烈地鼓掌表示欢迎。然后李川指了指最后一排靠近后门垃圾桶旁边那个空的位置,“你先坐到那里吧,目前也没有其他合适的位置,以后会再做调换。”
苏囿喻淡淡地只应了句“好”。
班级里原本有39个人,为了防止男生聚堆上课打闹影响学习,规定一个男生一个女生一桌,男生比女生多一个,考虑到邓梧阜准备走体育生,有的时候可以不用上课直接去训练,于是他一直自己坐那一桌,靠近后门出去回来也比较方便。
邓梧阜被鼓掌声惊醒,抬眸间他注意到这个新同学不是很开心,他以为是女生的通有的洁癖——不想挨着垃圾桶,没等苏囿喻走到他旁边的座位时,他把自己的书包放到了那个原来空位的桌子上,身子紧跟着移了过去。
苏囿喻以为这是邓梧阜不欢迎自己的表现,现在她毕竟是转学来的,不过她不在意那个。自从家里发生变故后,她对待所有事情都是一副漠不关心无所谓的姿态。她径直走到原来的空位置,尽量提高音量,“不好意思,这是我的位置,你的位置在那。”
邓梧阜一脸地震惊,只觉得费力不讨好。
但是,邓梧阜也没再多说什么,身子又移了回去,苏囿喻见邓梧阜的书包还在自己的桌子上,于是又呵斥到:“还有你的包,一起拿走。”
邓梧阜一下就火了,气得够呛,说“我本来看你不开心,以为你不想挨着垃圾桶才换的位置,大早上吵醒我睡觉就算了,还朝我发这么大的脾气,真够莫名其妙的。”右手一把把包拿到自己背后,把脸扭到一边去了,幼稚的少年或许是企图用他锋利的下颌线刺痛苏囿喻的良知。
苏囿喻倏地愣了一下,印象中父母总是吵架以后,已经很久没有人关注过她的小情绪了,开心或者不开心,好像她现在每天都习惯着摆个臭脸,像个刺猬一样,只要有人靠近,都会立刻开启攻击模式来达到自我防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