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时隔六年,我再一次回到南平。
只不过前脚刚迈出飞机场,后脚就被前情敌用胳膊卡住脖子给拐走了。
就在我戴着眼罩在飞机上美美补觉的那五个钟头,微博上毫无征兆地蹦出了一个惊天消息,把热搜第一的明星桃色新闻一脚踹开。
#余肆年与宋吟秋结婚#
而紧跟着的前五条热搜,也全都是与之相关,像是五星酒店门前一行欢迎老总光临驾到的门童,排面十足。
帖子底下顶上来的热评,意料之中的犀利。
“这年头有钱人结婚还要买热搜?”
下面有人回复:“因为余家和宋家单拎出来没什么,但合起来金融界一定又要变天。”
“过段时间就又有企业破产,老板跳楼,员工被逼无奈去当网红的戏码看喽。”
这次还真不能怪网友兴师动众,余家和宋家都是金融界的顶端,起初两家还互看不对眼,彼此间害来害去,相互制衡。后来他们可能也觉得这样做没有意义,不仅宣布停战,而且还进行了多次大规模的合作。
中底层企业的机缘就这样全被这俩集团掠夺殆尽,但有些顽强的企业,还是能咬咬牙撑下去。
可现在好了,这俩变亲家了,还搞个屁,大家都死死掉算了。
我随便又扫了几眼,觉得没什么意思后关掉了手机。
现在南平正初夏,阳光开始变得刺眼,旁边窗户吹进来的风又热又黏腻。我庆幸自己是个干皮,不然现在我的脸上一定是“模糊一片”。
我端起桌前放置的咖啡,送到嘴边轻轻地抿了抿,浓郁的咖啡香气在口中弥漫开来,我眼睛一睁,惊喜道:“还蛮好喝。”
当然这反应绝对不是对面所想要的。
云结夏嘴角一抽,左手撑着桌子,不信邪地将她的手机递到了我的面前:
“大姐你看看清楚,你瞧这热搜的名字,”我面无表情地抬眼,语气平淡,“余肆年,怎么了吗?”
“你哥明天要结婚了!”云结夏忍不住抬高了音量,咖啡厅的其他客人纷纷朝着我们的方向看来:“就是之前你为了他,整天朝我使阴招的余肆年,你的哥哥,他要结婚了!”
“你难道不应该狗急跳墙,趁明天还没到来赶紧毁掉这场婚礼吗?”
我放下咖啡,先是朝着其他客人赔笑,然后不紧不慢地抽了张纸巾擦嘴:“他们早领证了,婚礼毁了还会有下个婚礼。”
云结夏注意到不善目光后收敛了几分,半张着嘴,上下仔细打量着我,似乎是为了证实我是否是货真价实的余柠:“你居然还让你哥和她领证了……”
但下一秒她向上看了会儿天花板,随后似乎想起了什么,深深地叹了口气。
“也是。你刚回国,可能都不知道他们领……”
“不,我知道。”我打断道。
“什么?”
我很耐心地重复了一遍:“我知道,余肆年领证那天就和我说了。”
“那你为什么……”
咖啡厅的玻璃门上挂着个天蓝色的风铃,行人来去时,清脆的声响连带着风声一同如丝带般缠着我的耳朵。
六年前的南平藏着我无法述说的秘密,后来它像是小猪储蓄罐被砸在地上,粉身碎骨的同时,连带着里面所有我珍视的东西,一同暴露在白天里。
而六年后的南平,对于我而言,只是南平。一个闷热且潮湿的沿海城市。
这么想着,我直视着云结夏的眼睛,黑色瞳孔中倒映着我不同往日的模样。
这是我很久没有出现过的,认真的神情。
我微笑道:“因为我不爱他了,所以无所谓。”
这句话很轻,轻到差点让我忘了它背后的沉重。
2.
与云结夏在街边分手后,我翻了通讯录,向陈叔打电话让他送我回余家。
陈叔是我还没出国前的专属司机,不过后来好像是沦为了别墅后勤部里的后勤,下场十分凄惨。但他本人却乐在其中,并表示干了一阵子之后,腰不酸了,腿不疼了,实属良药中的斯大林,效果超猛。
在等待的过程中,我又一次打开了微博,发现热搜第一被某女子怒砸小天才电话手表所替代。还没等我感叹余家的办事效率时,陈叔便在对面打开车窗,朝着我招手。
来自天山的霜无情地结在了他的发丝上,陈叔黝黑的脸上,绽放着我记忆里相同的笑容,只是他那眼角的鱼尾纹似乎更深了,嘴里的牙也少了几颗。
我短暂地晃了一下神,然后面带笑容地走过去上了车。
余家的司机开的虽然不是自己的车,但都会定期保养,像是对待自己的孩子。
而陈叔是我见过的最讲究的。不仅每月一次大保养,车还要一周洗两次,香水两三天就得换,汽油用的也是最上等的。
我坐进副驾驶,熟悉的香水味让我不由得感到心安。
陈叔依然穿着我六年前经常看到的蓝色衬衫,衬衫的领口染着棕色的污渍,袖子处的纽扣早已不知所踪。身下穿着的西装裤很短,露出了陈叔一大半的小腿。
他从裤子口袋里掏出黑色的、有些破旧的钱包,低着头从中小心翼翼地抽出了五张一百给我。我没料到陈叔会给我钱,连忙摆手推辞。
“陈叔……我有钱花。”
像是听不到我说的话,陈叔抓住我的手,那长满老茧、粗糙的手触碰我的肌肤时,我的眼睛突然一酸,心脏的位置像是被什么东西一下一下地抽着疼,似切着一片一片薄薄的生鱼片。
我没了力气,给了陈叔可趁之机。
掰开我的手指,将钱塞到我的手心后,陈叔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瞧你都瘦了要多买点东西吃,陈叔钱不多,你别嫌弃就好。”
自从六年前的那件事以后,我虽有余姓,却与余家人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
余建国虽秉持着一点良心给我转钱,但我没有收。见我不收钱,他也就没再给我转钱。在北国念大学的时候,我是一边兼职一边学习,有时为了着急付学费,一天会打三份工,起早贪黑,不敢懈怠半分。
毕业以后,我就在北国一家杂志社当编辑。生活虽不富裕,但也算充实。
要不是余肆年结婚,我还真没想过要回来。
我握紧手中的五张百元人民币,顿时觉得它们有千斤重。
其实我最对不起的,应该是陈叔。
我转过头,极力控制着泪水不要掉落,可它依然像失去束缚的洪水,将我整个淹没。
车行驶着,车里的人却不再说话。
六年不长不短,却刚好可以改变一个人。
陈叔不再活力。
云结夏不再纠结于过去。
余肆年不再抗拒婚姻。
我不再执着余肆年。
耳边回响着陈奕迅的《葡萄成熟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