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叹生,我等你。”
彼时,叹生的眉眼里尽是笑意,乌娜手中的剑刺穿他的心窝。
“后来呢?”我趴在先生的怀里问道。
“后来啊,乌娜和她的故事就一并消失在了草原的尽头。”
那时,先生的眼睛望向极远的北方。先生说,我若是乌雅,他愿做叹生。
幼时的我尚不知,草原的风光与城外的十里翠坪有何分别。我只知道,先生的双臂是极温暖的地方。
及笄的那一年,朱钗盘起我耳鬓的青丝。皇阿玛赐予我的,除了一柄夜光的如意,还有一道圣旨。
爱新觉罗蓝齐儿,赐予蒙古准格尔部首领葛尔丹为王妃,钦赐。
哭过,闹过,皇阿玛闭了养心殿的门,任我在门外跪了一夜又一夜。
我对先生说,“带我走。”
他说,“为人臣子,以家国为先,格格亦应如此。”
三月初的京城,蓝齐儿格格出嫁了。
陪嫁的,是数以百计的宫女随从。送嫁的,是先生。我一并带去的,是一把猎虎的匕首。
关外,是一片靑天碧草的浩荡。那是故事里,乌娜的家乡。先生说,她是匈奴人送进大汉的一枚棋子。亦如我。
初见葛尔丹,他将我横抱下车,任我怒斥踢打。他咧着胡茬满面的笑容,道,“大清朝的格格,你将是这片草原上最美的王妃。”
彼时,我叫着先生的名字。他却如同蒙古人一样,极喜庆的笑意洒在脸上,不再看我一眼。我告诉他,我与他恩断义绝,与大清国恩断义绝。
成亲那夜,匕首在袖,我凝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却不想,他执了两杯马奶酒,憨笑着送到我的面前,“听说,中原的夫妻都是要喝交杯酒的。我们这里没有什么交杯酒,只有马奶酒,凑合凑合吧。”
他豪迈地与我碰了杯后一饮而尽。见我迟迟不入口,便托起我的手,叫我不必害羞。推搡间,袖中的匕首掉在了我们两人中间。
我以为,他会杀了我。却见他拿起匕首,肃穆凝视了我甚久,道,“你睡吧,今夜我去别的帐子里睡。”
我拉住了他的衣袖,眼眸里满是倔强,“我是你的女人,是准格尔的王妃。”
他大笑着。那夜,满室弥漫着马奶酒的香气。
三年了,他待我极好。那些以大清的名义赐给准格尔的东西,他都送到了我的帐子里。一并送来的,还有一只初生的羊驼,他说,“草原里纯白的羊驼是极珍贵的东西,配你极好。”
照顾我的阿婆却笑着说,草原里纯白的羊驼是多子多福的象征。
那日,我抚着羊驼,笑意极浅,却很深刻。
第二天,他披甲跨马,握着我的手,告诉我,他要去打仗。
我从帐里取了两杯马奶酒,缓缓送到他的手中。他笑着,便要仰头而尽。
“等等。”
许是我声音太大,他诧异地看着我。
隔了甚久,我才环过他的手臂,道,“相公,我与你饮一杯交杯酒。”
我笑着告诉他,葛尔丹,我等你。
“后来呢?”阿密达躺在一只纯白的羊驼上,问先生。
“后来啊,葛尔丹死在了大清国的马蹄下。蓝齐儿格格和她的故事,一并消失在了草原的尽头。”
“葛尔丹不是草原上最伟大的王吗?怎么会那么容易就败在清军的手中?”
那时,先生的眼睛望向极远的北方。他说,蓝齐儿在马奶酒里下了□□。她与葛尔丹的一切,不过是大清皇帝和那位先生编排的一场戏。
“那他们是不是什么也没有留下?”
先生摸着阿密达的头发,微笑很是慈祥,他说,他们留下了一个极美的故事,和一个听故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