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年一场雪压折寒冬，愿春意就此消融所有孽业，还我一双干净的眼瞳。扎西德勒。
一、
你站在楼上，居高临下地看着父亲新买回来的一群奴隶，他们穿着褴褛的衣衫，面上死寂麻木。
你一眼就注意到人群里最显眼的那个人，他的头发是很明显的灰白，身材高大，看着与佝偻着的其他人格格不入。
“就他吧。”你随手一指，身边的女奴隶就跑到楼下，跟大管家耳语一声，灰白发的奴隶抬眼向楼上望了一眼，跟上楼来。
他有明显的异族人面庞，眼睛是罕见的红色，就算是跪着，也在冷冷地看着你，像雪山里的野兽。你斜斜地靠着柱子，光脚虚踩了一下他的腿面，白皙的脚和他脏污的裤子形成鲜明的对比。
“以后，你给我送洗澡用的水。”你开口道，“仔细些，小心我叫人打断你的腿。”
你不甚熟练地学着父亲的话术，假装自己是一个真正的大人。
“是。”男奴隶的声音低沉，顺从道。
你饶有兴致地询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回道，“秦彻。”
“中原人。”你惊讶地挑眉，“真是不多见。”
男人没有说话，你觉得无趣，摆摆手让他走了。
二、
你对秦彻有一些另眼相待。
他可以一次就把四个大木桶扛上楼。
彼时你着急洗澡，眼睁睁地看着他挑着四桶水健步如飞。
把水倒进浴桶后，秦彻向你挑眉，“好了，小姐，我没有超时吧？”
“没有……”你目瞪口呆。
洗完澡从浴室出来后，你披着外衣往卧室走去，脚下一滑，没等你反应过来就已经被秦彻稳稳托着腰站好了。
秦彻的眉眼近在咫尺，他垂眼看了你一眼，向后退到一边，“小心。”
秦彻的五官是很有攻击性的锋利，但是刚刚你似乎在他的脸上看到了一瞬的惊慌失措，这让你心里有些异样的开心。
“担心我啦？”你故意凑到他的面前，白皙的脸颊被水汽蒸的粉里透红，像一只剥开的水蜜桃。
秦彻清了清嗓子，不自在地别开脸，“担心你是我该做的事。”
好无聊的人。
你自讨没趣，置气似的转身回屋了。
秦彻看着你的背影，眼睛里掩饰不住的侵略一闪而过。
三、
好像自从那次和秦彻身体接触过以后，有什么变得不一样了。
你托着腮，百无聊赖地看着楼下奴隶们忙碌的身影，院外是牛羊的叫声，嘈杂又无聊。
身后有脚步声响起，你以为是女奴隶端来茶水，随手一摆道，“我现在不想喝。”
“喝什么？”
秦彻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你惊讶地转过头，“你怎么来了？”
秦彻向你摊开手掌，一只粗制的木簪在他的手中静静躺着。
他开口道，“送给你。”
你挑眉，“为什么要送簪子给我？”
“不想要就算了。”他说着要收回手，手中的簪子却被你把夺过。
簪子只被简单雕刻了花样，入手却细腻光滑，你端详着簪子上的纹路，问道，“这是什么？”
“看不出来吗？”秦彻拿起你的另一只手，又把那个图样在你的掌心勾画了一下，“一只小猫。”
“为什么是小猫？”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秦彻仍然握着你的手，“你还真是和小猫一样，对什么都有好奇心。”
你恍然大悟，“好哇，你是拐弯抹角说我呢。”
秦彻一脸正经，将手放回你的身侧，“没有。”
你心里有些空落落的，不由得捻了捻手指，上面还留着秦彻的余温。
四、
雪山下，草地边。
你穿着华贵的衣衫骑在马上，秦彻牵着缰绳引着马慢慢向前走，穿过一片又一片花丛。
“秦彻。”你叫住他，面上有些红。
秦彻回过头，眼神示意你说。
“想不想我教你骑马？”你有些骄傲，“我父亲说，我是他见过马术最高的女子。”
秦彻嘴角弯了弯，答应道，“好。”
你也满目都是笑，“我先带你好好骑一圈，上来!”
秦彻个子高，即使没骑过马，也轻轻松松地跃上马，坐在了你的身后。
“驾!”你握紧缰绳，纵着马跑起来。
秦彻紧紧圈着你的腰，天地都被踩在马蹄之下，踏碎了泥泞与草地的分界，模糊了雪山与日光的煦晕。
你和秦彻躺在草地上，他撑起脑袋看着你，“今天玩得开心？”
你点点头，“自然!”
他今天似乎话很多，又问你，“送给你的簪子，喜欢吗？”
你看向他，伸手轻轻揪了一把他的脸，笑眯眯道，“喜欢!”
秦彻又问道，“如果别人送给你簪子，你会收吗？”
你疑惑，“为什么不收？簪子这样精巧的东西，我巴不得多一点。”
秦彻沉默下来，不再说话。
你意识到是自己说错了话，赶紧坐起来，抱着他的手臂摇了摇，“我不收的，秦彻，我刚才哄着你玩呢。”
秦彻的眉眼微微舒展，轻轻摩挲着你的衣袖，“知道了，小猫。”
五、
父亲发现你和秦彻关系密切的不正常，盛怒之下把你关了半个月的禁闭，让人把秦彻带走。
半个月后，你终于找到秦彻。
小小的破石头房里，他坐在地上，长长的两条腿艰难地曲着，上半身裸露，两道血迹顺着锁骨蜿蜒而下。
你定睛一看，发现秦彻的两根锁骨处被铁链穿透，一根短短的链子垂到他的胸膛，贴在他的皮肤上。
“秦彻……”你慢慢地走到他的面前，蹲下来想看清他的神色。
秦彻抬起头，发现是你后嘴角勾起一个勉强的笑，“来了。”
“疼不疼……”你想用手帕帮他把血迹擦拭干净，但是手帕被鲜血浸透。
秦彻摇了摇头，“我做错了事，这是你父亲对我的惩罚。”
你的声音带了些哭腔，泪水沿着脸庞蜿蜒下，“秦彻，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
秦彻听到你的哭声，有些慌乱地抬起手，想要贴近你的脸颊，却痛的狠狠皱了一下眉。看着自己沾满灰尘的指尖，他默默垂下了手。
“我们逃不走的。”秦彻的声音低沉喑哑，他苦笑，“这是你父亲的领土，哪里都是他的手下和眼线。”
“更何况，”他看着你，暗红色的眼睛里满是温柔和珍重，“和我走了，你就要过苦日子了。”
你摇头，捉住他的手抚上自己的脸颊，又听到他倒吸一口凉气，想起来他的伤，急忙放下，眼眶里盛满泪水。
“我不怕，秦彻。”你的脸颊上被蹭了灰，看起来有些滑稽，“我只要你。”
秦彻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门外传来女奴隶的咳嗽声，提醒你父亲已经回家了。
你蓦地站起身，又弯腰捧住秦彻的脸颊，在他的额头轻轻留下一吻，“等我的消息。”
这是你第一次吻秦彻。他被你的动作钉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圣洁高贵如雪山的白莲，终于肯低下头颅亲吻尘埃。
不等秦彻的反应，你快步向外面走去，不敢再看他一眼。
秦彻，我要你自由。
六、
你算着时间，几乎安排好了一切。
又一天，你立在栏杆旁，向下面的奴隶们望去。
秦彻早已不被允许近你的身，此刻正在下面做着苦力活，锁骨上的链子时不时被管事的人拽一下，疼得他直皱眉。
你的手心几乎被指甲戳烂，却除了叫人夜里去给秦彻送一点伤药外什么都做不了。
秦彻似乎有心灵感应似的抬起头，对上你的视线后，脸上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又低头继续做事。
想起初次见面时秦彻的高傲模样，你心如刀绞。
七、
终于等到父亲出远门的一天。
你终于派人接应好秦彻，穿着一身轻便的衣服出现在他的面前。
小心翼翼地抚上秦彻锁骨处的铁链，你笑道，“秦彻，我们终于可以自由了。”
秦彻对你的大胆难以置信，看着你坚定的眼神，他深呼出一口气，“值得吗？”
“值得。”你回答道，紧紧握着他的手。
秦彻点头，伸手将你的鬓发拨到一旁，“好。”
一路平安。
第二个深夜，你和秦彻已经走出父亲管辖的边界。
你看着秦彻熟睡的脸，在他的脸颊上轻轻落下一个吻，留下一封简短的书信，和远处守着的人一起离开。
秦彻，用我的自由换你的，值得。
你走后不久，秦彻像是有感应一样睁开双眼，没有见到你的身影，他四处张望，却只看到你留下的包裹和书信。
信封被封的很好，上面写着“秦彻亲启”。
“一切皆有我而起，该有我结束。我无力违抗父亲，只能保你的自由。上好的伤药在随身包裹里，可由大夫取出链后敷用。秦彻，簪子之意我心知，我与你同心。秦彻，勿念，安好。”
秦彻蓦地起身，顾不得其他，向辖界处飞奔而去，却被暗处的人一箭射在心窝。
他无力倒下，眼睛却死死盯着你所去的方向，用尽全身力气向前爬着，又被一箭射在腿上。
秦彻被钉在原地不能动弹，眼睛却一直望着前方，仿佛可以追赶上你的步伐。
终于，他的头重重地落在地上，暗红色的眼睛溢满死寂的暗淡。
八、
第二年，你出嫁。
路过雪山下的花丛边，你的嘴角终于露出一点笑。
秦彻，我不怨你不来看我，只愿你自由。
来年一场雪压折寒冬，愿春意就此消融所有孽业，还我一双干净的眼瞳。扎西德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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