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火一睁眼,一位侍者谦恭地说道,他是一身经典的小丑服饰,正俯着身子,似在邀请眼前的戏子。
花火恍了恍神,此时的她,穿着演出的戏服,那是一袭大红的戏袍,明显的不太修身,将她整个人包裹住,仍有巨大的空隙,戏袍的腰间别了几只红鲤,与戏袍上的白色丝纹映作鱼水戏。
看向镜中人,花火愣了一下,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打扮——脑袋上是一颗硕大的鲤鱼头,只留一丝细缝供人向外看去。
似乎是『戏团』的花火。
她如是安慰道,再次看向镜子,眼眸中满是平静,是沉默的海。
镜中人,确实是被皮囊包裹住的无关紧要的戏子,没有样貌,没有性别,没有自我。
“你看到我的鲤鱼了吗?”
“它们就在你的腰间,小姐。”
花火微微颔首,起身向前走去。
小丑正在她前方引路。
廊道一片黑暗,尽头的白色亮光吸引着木屐嗒嗒作响。
幕布撑开,花火才看清眼前的模样,这里是一座马戏团,不断上演着禽兽相争的把戏:狗熊骑独轮车,狮子钻火圈,猴子顶碗,诸如此类,数不胜数。
一束亮眼的灯光打在花火身上,台下是看戏的观众,有的兴致盎然,有的疲惫不堪,但无一例外他们喧哗而疯狂,期待着戏团新星的首次演出。
无疑,他们所期待的,是台上人的演出。
一抹难以察觉的笑意出现在花火脸上。
她喜欢这儿。
欠身,行礼,她一言不发,却迎来了一重又一重的呐喊,似浪涛翻涌。
腰间是鲤鱼好像有了生命,它们围绕着花火悦动,它们同样欢愉,被这场景所浸染。
鲤鱼在空气中游动,它们一齐为花火伴奏,舞台中的人舞者妖诡的舞蹈,越是深入,越是择人而噬。
舞啊舞,一切都兴奋与欢乐扑面而来,像是酒池中的香槟,橱窗中的蜜罐,迷人却又致命。
舞啊舞,今夕何夕,时间,空间,戏子与看客,不见差异。
舞啊舞,咦?人…都哪里去了?
演出戛然而止,花火这才意识到,再也不见了舞台和观众,错愕,惶恐成为主题色,而寂静与黑暗包裹了她。
刹那间,黑暗破碎,像是气泡迸裂,不知何处的银色液体吞没了她。
……
“花火?花火?别发呆了,准备出发了。”
如同噩梦惊醒,映在她眼前的是一抹青绿:
“桑博?”
脸上的不安具化,她警惕地看向四周,像是炸毛的猫。
“演得真像,我承认被你骗到了,但现在不是玩闹的时候,该办正事了。”桑博脸上是少有的凝重,花火上一次见到这副面孔还是雅洛利Ⅵ号灾变前夕。
我是来做什么的?
似乎是『假面愚者』的自己,正在执行任务。
不知何处涌来的念想,补完了记忆最后的拼图。
花火低头一瞥,粉红的手枪在自己的手上,她穿着假面愚者的衣裳,红白相间的狐狸面具别在脸旁。
“桑博?”
“什么?”桑博似乎在害怕,回答的语言中夹杂着一丝颤抖。
“你看到我的面具了吗?”
“我说过我没空和你玩闹了,花火。它就在你的脸上,一直如此。”桑博吸了一口气,面容中有一丝愠色。
花火点了点头,答道:“走吧,走快些,我们的路还很长。”
假面愚者在奔跑,花火的双马尾在空中飘浮,伴随着闲散的踢踏步伐。那步伐如同她一样,表里不一。
打开一个又一个房门,阴影愈发稀少,像是逃跑的鬼魂。不久,假面愚者找到了他们的目标——那是谁?不重要,他们正相互攻伐,而我们的任务,就是将他们消灭殆尽。
——花火如是说道。
枪声响起,子弹穿过了血肉,打进了谁的躯体,泵出一地血液。
砰——
再是一声声枪响,生命如同黎明的花朵般,璀璨却又凋零,一次次地装弹,上膛与射击,假面愚者的优雅,像是钢丝上稳如泰山的行者。
过了多久?——不知
地上多了多少尸体?——只见血流成河
我们该结束了吗?——直到全部人都死去。
花火的思维愈发麻木,刚才一齐作战的桑博早就成为血泊中的一部分,她只能向前继续——因为此刻的她无比茫然,若连唯一的目标都把握不住,只怕是在无尽的黑暗中钝化成人偶。
砰——
一声枪鸣,面前最后的敌人也已经倒下,周边再无可见之人。
花火像是溺水的人,卸了力,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忽然,银光乍现,冰冷的枪支抵住了花火的后脑勺。
“你还好吗?”
分明是问候,花火却不能从中感受到一丝温暖。
“&@#!$^》,该结束了。”
思维已经涣散,花火没有看到身后的人,也没听清身后的话,还没等她琢磨出来人的可能,
砰——
最后的枪响,
闹剧已然落幕,剩下一地喑哑。
……
像是沉溺,像是窒息,花火用尽全身力气,睁开眼,自己好像在海里下沉?
但花火此刻离海平面的曙光,越来越近。
……
突然,一阵强烈的窒息感迫使花火醒来。
“咳咳咳,”花火很确定自己不在海里,但那一股窒息感久久不能散去,她努力睁开眼,却愣了神,因为眼前狠狠掐住她脖子的人,正是『假面愚者』花火。
“花火,你该去死了吧?”
假面愚者戴着欢愉的面具,话语却无比冰冷。
“你…是?”
“我是花火啊,你连自己都不认识了?”
……!
黑暗的空间中,射入一丝昏暗的黄,照在花火和花火的脸上,前者满是错愕,后者眼中全剩恶毒。
那我,是谁?
花火这样想着,她看向了假面愚者,眼中带着一丝疑惑,和细微的生的渴望。
“喔,不愧是花火啊,明明已经做出这么惨绝人寰的事情了,还是一副浑然不知的模样呢,你真的天生的欢愉令使啊。”假面愚者的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仿佛这样能稍稍宣泄一下她的恨意。
“无妨,你现在负责好好看看你自己,我就负责,让你看看,花火的罪孽吧。”
假面愚者松开了花火,一面镜子突然出现在花火的眼前,镜子中的她,一副圆框眼镜挂在鼻梁上,长发披在身后,身上甚至是一身校服,活脱脱一个女子高中生。
花火这时候真的愣住了,这是台下的花火,是现在的自己。
不待她多想,假面愚者便叫过花火,让她跟在自己身后,走在漫长而又空洞的廊道上,两侧是数不清的水立方,里面包裹的是,数不尽的“花火”,她们有人是艺伎,有人是侦探,有人是间谍,但,无一例外,她们都戴着面具,在花火走来的时候,一股名为怨毒的气息充斥其间。
廊道的尽头,假面愚者停下。
她身后的水球早已破裂,里面空无一物。
“明白了吗?谁——才是花火?”
正是因为那副面具啊,它改变了你,改变了我,也改变了无数时空下的我们——让我们一起坠入深渊。
“所以,为了停止你的软弱和我们的痛苦,”
请你去死好吗?
枪支抵在花火的前额,两行眼泪从假面愚者的脸颊流下。
突然地释然。
花火觉得这样也很好,不如就这样结束吧?
“愚者,你看到我的眼镜了吗?”
“当然。”假面愚者带着最后的温柔和怜悯答道。
砰——
扳机扣下,火光从枪口中掠出。
假面愚者的眉心处多了一个弹孔,血液缓缓流下,她倒下,再无声息。
“花火,你就是你,不需要物品去说明。”
——这就是我们的约定。
“你身上从来没有金鱼,眼镜和面具。”
黑暗顷刻间破碎,银色如同翻涌的波涛般涌入,注满空间,凝结成那张面孔——
“你还好吗?”
“噩梦该结束了,欢迎回来,花火。”
星打破了黑暗,紧紧拥住花火,她泪眼婆娑,却笑靥如花。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