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我们的传统就是敬鬼、敬神,在这种观念的熏陶下我不得不对那个孩子产生畏惧。
威尔(加上“伯”感觉加了辈分)抱着的那个孩子已经醒了。她是个漂亮的姑娘,大约八岁,浅粽色卷发加上茶褐色大眼睛,把蝴蝶结夹上后很像个洋娃娃。
林檎吻了吻那孩子的脸颊。
我觉得那孩子是个异能者,但她此时目光呆滞,唯一对外界的反应就是她对林檎笑了一下。
夏洛的父亲尝试用了六种语言跟她说““你好”(不过有几种语言大概是他自创的),并声称她一定听懂了法语和西班牙语.
我走过去,仔细端详着她精致的脸,指着自己清晰地吐字:“咏絮。”然后指着她。重复了几次,她颤了颤嘴唇。
“你叫伊莲,对吗?”我指着她:“伊莲?”
她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光亮,转瞬即逝。
我们把伊莲送到了楼上房间里让她休息,然后我和夏洛出来。(威尔好像很“贤惠”的样子,所以留下带小孩;林檎觉得伊莲很“卡哇”,所以也留下了。)
看着夏洛一脸别扭的样子,我大致猜出了他的感受。想到部长说的“都是小孩子嘛”,我突然有了逗逗他的念头。
“你怎么不进去?”我的语气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绝对不会暴露自己在明知故问。
“你不也没进去吗?”他抬头抿紧嘴唇,掩饰不住地不服气。
“那是因为我不喜欢小孩子.”我盯着他一字一顿得说:“他们不成熟,也很无知,而且热情得没有边界感。”接着我又补充了一句:“有些还特别叛逆,以为自己很了不起。”
直到夏洛低着头,眼泪吧嗒落在地上,我才意识到这个恶趣味有多么荒唐。
我从来没有见过他哭,哪怕在任务中经历了数次的达到身体极限后脱虚也是一边挂着点滴一边嘲讽敌方的身法有多差劲。有时候我觉得他只是 死要面子罢了,但应该很难有人可以坚强到他的地步吧。
五秒后,夏洛把头抬起来,脸上泪痕居然已经干了。他倔倔地望着我,一声不吭。
我一时语塞,但仍保持刚才的态度。矜持好像已经成为了自己的一贯作风,当我试图放下身段时,总有一个意念强迫自己压下嘴角,让声音变得生硬,让动作 端庄却古板。
“不要在别人身上找优越感,也不要为了维护你那一点可笑的自尊心而摆着一张臭脸。”夏洛的声音嘶哑:“我并不在乎你的话,因为我根本不在意你。但不代表其他人跟我一样。”我突然意识到他早在一开始就发现了我的意图。“我不过说说而已。“用无所谓的语气说完这句话以后,我不得不心痛地承认自己真的在使劲维护那“可笑的自尊心”。
“ 你就这么要面子吗?还是你觉得这样特别有意思?你以前是经常被人这样对待…”
我揪住了他的头发,打断了他不依不饶的反问。
“应该有人教过你不要随意揣测…”
“得了吧,”他把我的手拽下来:“你也就大了我三岁,没资格像你们家的大人对你一样对我。”
我的手僵在半空。
“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家庭,又怎么能随意评判我的亲人?”发觉自己的声音带了哭腔后后立刻闭了嘴。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你家大人是不是还告诉你你是从垃圾堆里捡来的?或者,是从胳肢窝里掉出来的?反正不是他们从床上造出来的。”
“闭嘴,到你的房间去。”吼完这句话后我才意识到这曾是我最厌恶听到的话语,专横而令人窒息。
我不太确定自己有没有哭,但一定很狼狈。那种被毫不留情撕开掩饰的狼狈。夏洛比我想象中聪明多了,一眼就看穿了我那从旧生活中继承的伴随了我整个童年时代的气息。虽然费尽了精力摆脱,却根扎于潜意识里,当遇到一个契机,便会不由自主以我最痛恨的方式表露出来。
“我不想这么说,我也不想伤害你,但你不能以为我在吃醋就拿我开玩笑。“夏洛的眼泪毫无征兆地滚了出来:“对…对不起。”
我过去很轻地抱住了他,尽管这不符我一贯的作风。滚烫的脸颊正贴在我冰凉的耳朵上,我拍拍他的头发。
结果他先难为情了,“我才不要你抱.”他使劲搓了搓眼睛。 发现他巧妙地给了我一个台阶下后,不禁有些感动.“那,你想让谁抱呢?”我问他.
他扭过头说,谁都不要。
我舒了一口气,认真地问他到底是为什么不高兴。
“因为……我也不知道,但是感觉很奇怪。”他的声音突然伤感起来:“可能一开始有点…吃醋吧,但不是因为这个。”
我耐心地等着下文、
“我…很讨厌自己有吃醋的念头,以及嫉妒和悲伤这种情绪。我觉得,这样…很矫情。”
“我也不想让你们觉得我很矫情……”他的头更低了.
“我不觉得想让别人抱是矫情,身体不舒服不是…倾诉不是,哭也不是。”
“我好像听到有人说想抱抱哎。”林檎趴着楼梯的栏杆扶手上,咯咯地笑着,长长的头发垂下来,看上去…诡异极了。威尔在旁边,明明暗暗的光影打在脸上,看上去…还是很诡异。
“我才不要跟你们抱呢!”夏洛满脸通红地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