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2

“其实我小时候是一个很内向的孩子，很让人讨厌。”世自顾自说了起来。

我小时候很内向，不敢回答提问，不敢主动与人交流。像我这样的人应该很难交到朋友，但幸运的是，我有几个比较交心的朋友，不幸的是他们被我遗忘了。

有一次我被落在车站，我站在天桥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有人高兴，有人愤怒，看到各式各样的人，我觉得这个世界很神奇。灯红酒绿，车水马龙，我都百看不厌，我可以在理发店的门前，盯着那个灯柱看一个下午，可以在路上数车辆，数一下午。

“这孩子可能有点问题。”他们这样评价我，父母也这样觉得。

我听得清清楚楚，那些关于贬低或者谩骂的话语，只是我不反驳，我清楚这是没有必要的事情，所以我一直很随意，像个漂流瓶一样，扔到哪，哪就是港湾。虽然那些陈年旧事，汇集成难以释怀的记忆，可我还是要学会接受，不会卖乖的小孩子是没有糖果的，我很久以前就明白。

我还记得老房子里那盏电灯，昏暗的灯光下，有一只微弱的，快要熄灭的烛火，看起来就像我对这个世界的希望一样，若隐若现的，不那么明亮。我小时候很喜欢幻想，喜欢做一些不切实际的事情，把报废的玩具汽车拆下来，想要做一个新的小汽车，可是除了被拆得七零八落的零件，我只获得了失败，于是我明白了我没有这样的天分。但我的幻想从来没有停止，小学时候，班里突然掀起了一股写作热潮，大概是因为我打响了创作第一枪所导致的。我们开始尝试模仿玄幻，或是写实，恋爱等风格的网文作品，学着创作属于自己的小说。

到头来没有几个人坚持下来的，我写了很多，似乎成了一个习惯。

但现在看起来那些故事真的又笨又蠢，与其浪费时间去做这些没有意义的事情还不如多花时间去学习，我也算是被老师看重的那一批人之一，多努努力还是有机会上好一点的学校，可是我很小的时候就开始了迷茫，对自己的未来和现在迷茫。

我在同龄人里，似乎已经超过了他们太多，我看着他们每日玩闹，或是俯首学习，我不理解。

产生创造小说的契机是在一个下午，失去灵感的时候也是在一个下午。

在沉默里，我花费的时间都在去思考，去思考我们为什么要学习，去思考这些男生为什么每天都要和女生打打闹闹，去思考每日这样浑浑噩噩的意义。我总是被这样困扰，所以想逃避，逃避什么呢？现实也好，无奈也好，无能也好，我总是不想去面对，但又总是不得不面对。面对每日的教导，面对一张张冷漠的脸，我仿佛看见一张张面具，贴在他们脸上，却是玩味的笑容。

所以我想拥有自己的世界。不幸的是，我没有自己的空间，没有一丁点儿自己的空间，我不得不和那张双人床一起长大，不得不在狭小的房子里变得越来越沉闷，不得不选择放弃许许多多没有实际意义的想法，被现实牵着鼻子做牛做马。

可最后我发现了一个事实，我一直拥有一个世界。这个世界存在于一个特殊的地方，我总引以为傲，因为这是独属于我自己的财产，完完全全属于我，别人一点点儿都不能拿走。

“就是原来的世界吗？这个被创造出来的世界。”夕看向远方。

“嗯。”

我在脑海里创造了一个世界，在这里，有我所希望的样子，有我所想要的一切，不管是梦里抓不到的玩具还是看不见的人，这里都有，因为源源不断的想象力，我可以在这里创造任何事物，像一个造物主。

直到那一天，枭找到了我。

我沉迷在这个世界太久了，该回去了，枭是我的另一个人格，在虚幻的世界里，另一个保护我的人格，太过美好的，容易使自己堕落的港湾总是危险的。

所以另一个人格叫醒了我，我该回去了，回到真正的现实。

“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有点杂乱无章，但我就只记得这些了。”

“最后，连这个新世界也是虚幻的是吗？”

“嗯，见到枭以后，他告诉了我很多，我在自己的世界里沉迷太久，该回去了。”

“那为什么这里还没有被毁灭什么的，就像原来的世界一样。”夕突然问到，“你还没有下定回去的决心是吧？是因为待在这里太久了吗？”

“换做是你，你会舍得放弃这个美好的温柔乡吗？一切都如你所愿，永远只有美好，在这里你就是造物主。”世停了下来，脚下是那块石碑，依旧刻着冰冷的字符，“太多的记忆涌入我的脑海，我觉得很混乱，似乎快要分不清什么是现实了，在这里待得太久，快要忘了现实的样子。”

“既然我们都是被创造出来的，那我们应该是按照现实世界的原型为依据的对吧？”

“对，我还没有那样强大的想象力，可以凭空创造，所以只能按照现实依据为原型。”

“那我的原型是什么？不会是什么奇奇怪怪的老太婆什么的吧？”夕突然跑到前面，蹦蹦跳跳的看着世。

“怎么可能，我审美有这么变态吗？话说你怎么突然这么高兴？”世看着这个没神经大条的家伙，似乎在回忆里，有一个影子和她重叠。

“反正我们都要回到该回去的地方，为什么不高兴一点，话说你是这个世界的缔造者，那可以给我一点权限吗？我也想试试创造的感觉。”夕抚摸着两旁的蔷薇，“我不喜欢死亡，也不喜欢枯萎。”

“可以，你试试。”在世的脑海里，越来越多的信息在疯狂涌入，他感到很头疼，但是不能阻止。

“那我就开始喽！”夕张开双手，在长廊里疯跑起来。

两旁的蔷薇花开始扭曲起来，枯死的叶子不断掉落，还有腐烂的枝干，一只细小的，嫩芽般的枝条从泥地里破出，肉眼可见的疯狂生长，越来越多的枝条从泥地里破出，很快就淹没了死亡的蔷薇花。

“啪，”第一支蔷薇花的花骨朵破开，绽放出一缕鲜红。

“塔塔塔塔，”越来越多的花骨朵绽放，很快就汇集成一片海洋。天空的阴霾被这片海洋驱散，一条醒目的边界，灰白与缤纷的海洋的边界，在夕的带领下不断推进。

泥地里涌出泉水，浇灌着每一块因干涸而皲裂的土地。

“我可不喜欢这样的世界，灰蒙蒙的，我不喜欢。”夕说道，朝着远处挥手，一道彩虹从她脚下延伸到远方，蹦蹦跳跳的走上彩虹桥。

真美好啊，这样的，才是我真正想要的世界吧？真正的，无忧无虑的样子，没有孤独，没有厌恶，没有放弃。世走到桥上，眺望这远处风景。

“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去啊？”夕摘下几支蔷薇，做成了花束，举到世的眼前，开心得像个孩子。

“应该快了，涌入脑海的信息减少了，应该是在现实里的我要醒来了。”

“哦，我还以为。。”夕突然失落起来。

“以为什么？”世察觉到这一丝丝的异样。

“没什么，早点回到现实世界也好，那我们原来的世界不会被你毁灭吧？要是被你毁灭了我可是会记恨你一辈子的。”夕双手叉腰，装出一副气呼呼的样子。

“不会的啦！只要我不忘记，那原来的世界就会一直存在，存在我的记忆里，因为这也是我不可或缺的经历啊。”世很想拍一下这个家伙的头，气呼呼的样子活像一只大鼹鼠叉着腰，毛茸茸的，很难让人保持理智。

算了算了，授受不亲啊，授受不亲啊，世放弃了这个念头。

“世会一直记得我吗？”

“会的。”

“这样啊，还是无法忘记吗？”枭看着远处的，在彩虹桥上的两个影子，“快醒来了吧？这样的梦还能做多久呢？”

“我好像感觉到我快醒来了，关于现实的记忆变得清晰了起来，估计没多少时间了。”世坐在桥上，望向远处的人影，那是慢慢靠近的枭，“可是头真的很疼。”

“还记得那天生日吗？你给我准备了一场盛大的烟火晚会。”不知道为什么，夕突然提起这件事。

“当然记得，其实原来没想那么多的，就是看到路边有人卖烟花就弄了一个，以为会被城管叔叔禁止来着，结果以那天是什么纪念日来着给掩盖了过去。”世回想到那天的灰头土脸，不由得笑了出来，“你是不知道那天那个场面，有个大叔没放稳，有一箱烟花倒了下来四处轰炸，还好我跑得快，真的是千钧一发啊。”

“我应该察觉到的，从那天开始。”

“那么早察觉到也不能改变什么啊，还不是要回到现实。”夕惋惜道。

“如果那时候发现我可以随意创造世界，我当然要把你们的愿望实现了。”

“真的吗？那我可要提出要求了。”夕满脸严肃，同时夹杂着一丝丝不易察觉的奸诈。

“总觉得好像被坑了呢！但是又没有发现什么问题，既然都到现在了，凭借我的能力，你什么愿望都可以实现的吧！”

“好无趣，这一会儿什么都有了，突然觉得索然无味。”夕失去了刚刚活灵活现模样，突然又来了精神，“有一个愿望是这个能力不能满足的，我突然想到的，嘿嘿，不告诉你。”

“都到现在还卖关子，你别觉得遗憾哈，不要等到我离开以后自顾自黯然神伤。”

“不会的，我准备离开那时候再告诉你。”夕一脸天真。

“什么愿望这么神秘，还要搞这么隆重。”

“抱歉打扰你们的雅兴，但咱们时间没有多少了。”枭走上桥来，坐到世身边，“你也感觉到了吧，刚刚还有大量的信息涌入自己的脑海，但是现在却没有多少了，头痛也缓解了不少。”

“嗯。”世点点头。

“那是现实的自己醒来的征兆，就像一场梦，梦做完了，总有醒来的时候。”

“这场梦可真美好，美好得我都不想醒来了。”

“按这里的世界观来计算的话，估计还有一天的时间吧，你们还有一天的时间做一个美好的道别。”

“还有一天，是吗。”夕没有移开在远处的视线，那里有一片花海。

“抱歉让你经历了这么多，但还是要好好谢谢你，与其纠结过去不如迁就现在，说说，想要个怎样的道别。”世随手一挥，一座巨大的岛屿显现在眼前，脚下的彩虹桥变成了通往天空岛的青石路。

“就只有一天了，那我就带你痛痛快快的玩一天！”世豪气的说道，“天空之城，我小时候最喜欢的动漫，但是我在它的基础上增加了一点点东西。”

“天空之城吗？这样的设想也不是不可以，那我就勉强原谅你的过失了！小世子，快带本宫参观参观。”夕故作姿态，俨然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遵命！还请主子先行嘞！”世微微鞠躬，朦胧间，好像回到了那个下午，那个无忧无虑的下午，一瞬间什么都变了，物是人非大概就是这样，在不经意间，流逝的时间比沙子还快，想要去抓住一分一毫，却消失在指缝里。

“我就不打扰了，时间快到了我就来提醒你。”枭驻在原地。

“嗯。”世头也不回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