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Wade喝得烂醉。
这不是他第一次唱醉。昨天晚上他也是这样坐在这里,茫然无措地告诉吧台前的服务生,他需要喝点东西,随便什么东西——白干,葡萄酒,苦艾酒,马提尼,甚至是掺在可乐里的医用酒精——他不缺钱。
“掺在可乐里的医用酒精。”哈,他很满意自己的俏皮话,如果忽略他语气里沮丧的那一部分。
直到他的双手握住那杯液体。威士忌,单一麦芽威士忌,不是他平时最爱的那一种,但那也足够了。酒精和血液充新流动在他的体内,填充他、拼凑他、组装他。Wade不再感觉那么摇摇欲坠,他在口罩之后习惯性地露出一个微笑。
这大概是一个信号。那个服务生接到了信号:那是一个青涩的年轻人。他成年了吗?Wade自问自答,暗自猜测。也许他来自一个普通的小康家庭,家境不富裕但贵在幸福。在他成年生日上,他面对有些苍老的父母和对彼此知根知底的发小坚定地说自己也想挣点钱。
“Sir?”Wade没能继续他的猜想,那个男孩的耳朵已经开始泛红了——昏暗的灯光和墨镜的遮盖让他看不清面前男子的面貌,但Wade有出挑的五官和挺拔的身材,伯尔鲁帝的海军蓝外套和整洁的白衬衫,还有股郁郁喜欢的气质。完美的性幻想对象。男孩们呼吸声已经有些慌乱,大概他开始幻想自己拉下他的领带,只为让对方贴近自己,感受到彼此的心跳。然后听对方说“跟随我,跟随我”直到进入高潮。
——不过这一切都未曾发生。男孩的幻想也只是幻想。Wade仍然坐在那,他疲倦、恐惧而一身是伤。“不是现在。”Wade听到自己说,“不是现在。”
男孩仍然沉浸在自己偏造的幻境:随意丢弃在一边的昂贵外套,凌乱的呼吸和肉体的欢愉。“不是现在。”男孩听见什么东西破碎,又有什么东西升起,他们还会见面吗?
Wade毫无感情地看着男孩一副陷入爱河的蠢样。年轻人,随随便更就坠入爱河的年轻一代。Wade对此嗤之以鼻。
他要来了更多的酒。他无动于衷地看着男孩为他跑上跑下,而他缩在角落里独自沉默地喝着酒,直到整个人于酒精中沉沦。
酒吧打烊了。他在男孩炽热的注视下得体地说了再见,然后竭尽全力以完美的形象抽身,男孩红着脸追出来再递给他一瓶酒。
离开那些眼花缭乱的光线,劣质香水糟糕的香气和各种体液散发出的所有令人望而生畏的怪异味道。Wade开始感受到那些酒精对他做的一切,他恶心想吐,头昏脑胀又无依无靠。
Wade感觉自己走了很远的路,视线开始无法聚焦。没有月亮的阴沉夜晚,连成一片的低矮平房,还有仍执着着闪动的霓虹灯,一切扭曲变形。像毕加索晚年那些抽象的画,或者是梵高画作下流动盘结的色块。他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只是下意识想缩进身后的巷弄。
Wade伸身抓住粗糙的墙壁,他慢慢蹲下来,手仍然紧紧抓着墙,骨节分明的手泛了白。他开始呕吐,呕吐物在“柯塞之家”的名牌鞋皮鞋边散开来。味道不妙,他屏了屏气。
Wade意识到他另一只手中仍握着一瓶酒。他想着自己是否应该漱口以便遮掩掉呕吐物的气息。他确实这么做了,放下酒瓶的瞬间他不小心蹭到了脸上的疤,他愣了片刻。
该死的!该死的!该死的!他谩骂着。
他拉上口罩,努力不去回忆这糟糕的几天。他是晃了晃脑袋,像个愚蠢的小丑人娃娃。他祈祷:上帝啊,耶酥基督啊——
“呃...Wade?”然后他听见有人喊
Logen摇摇晃晃地走出楼道。凌晨两点的街道很客旷,他眯起眼睛望向市中心最高的大厦上永远闪烁的标语“We need you”(我们需要你)。真是讽刺。他想,这座城市永远不需要他这样的烂人。
垃圾桶持之以恒地散发着臭味——这片城区缺席的物业保洁。他哼了一声,干脆利落地扔掉手上的垃圾袋。然后他愣住了。
——他就是这个时候捡到Wade的:Wade全副武装地蹲在墙角醉得不醒人事,手上却仍抓着一瓶白兰地,嘴里仍然念念有词,唱着不成曲调的歌:
“De gue serve tero mapa se o fin estr tracado
De gue serve a terra a vista se a barco esta pardo
De que serve ter a chave se a porta estic aberta
……”
如果知晓终点,那地图又有何用?
如果船只抛锚,那上岸又有可用?
如果大门敞开,那钥匙又有何用?
他听过这歌,废话他当然听过。很多年前的他们聚在一起喝酒,Wade被他灌醉之后也是这样唱着这首歌,多年后们Logen终于明白了歌声下波涛汹涌的感情,虽然他从不知道歌词究竟是何意。
“呃…Wade?”他试着开了口,他不确定这是否冒失,但总之他试图和Wade沟通,“Wade Wilson?”
Wade的歌声戛然而止,他无力地打了个酒嗝,眼神空洞地倚靠着身后的墙
,Logan看着他茫然地眨了两下眼睛,眼睫毛在脸上投下浅浅的阴影——“别…别叫我那个名字,那个名字不属于我这个失败者。”
Rogen无奈地抽了抽鼻子。“那?我叫你,deadpool?”他难得放软了态度,像对待三岁小孩那样哄他。
喝得很醉的三岁小孩突然笑了起来(Logen被他始料不及的反应晃了眼睛),他朝Logen伸出手:“嘿,小狼崽,我在呢!”
Logen半推半拉,连拽带扛地把Wade领回了屋。前半程Wade装作乖巧地跟着Logen沉默地爬着楼梯,可拐过拐角,走进狭窄的过道时他还是没管住自己的旧毛病。
老旧的楼房很小很破,塞下两个人高马大的壮年男子算不上绰绰有余,两个人挨得很近,wade抬手点上了Logen的胸膛,“你知道你的胸肌他妈的很辣吗,甜心?”如果窒息在这里也称得上最快乐的死法不是吗。
Logen没有说话,抬手用食指点了点Wade的额头适意他别再犯浑。Wade大概又扯了几句七的八的,但他丝毫没有在意——Wade对他身材的调侃让他重新回到了过去。
……不是那些糟糕的片段。
他的过去,他们的过去。那时他们还在高中。昏昏欲睡的下午,永远在开小差的课堂,艰涩难懂的试题(“那真是他们的可爱过头了!”那时Wade抱怨着)还有那句蠢透了的“放学别走”。那天他们大打出手,最后两个人筋疲力竭地瘫倒在校园高耸的墙边,Logen的膝盖还在流血不止,Wade的肚子上留下了很长的一道口子,然后Wade毫无预料地开口,那时他说的也是:
“你知道你的胸肌有多他妈辣吗?”
蠢透了。
还有那两个同样蠢透了的绰号。
“Wolverine”和“Deadpoo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