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到了花园,花园刚新修缮好,初春依旧荒凉。希燕不知从哪里折下一只绿色的软草在把玩,我审视她的表情,企图知道他的意图。
我在等待她开口。
希燕此前低头着,她眼睫微颤,她抿唇。
“俞鱼,我告诉你吧。”
她停顿了一下。
果然有秘密。我心中有那么一丝丝的不快,居然现在才告诉我,我都跟他们说了我的秘密小说,都说好要互换秘密的。
然后她说的话令我大脑宕机了五分钟。
“我们羽之都是绝症病人。”
这如同晴天霹雳,我眼前闪过一丝丝的,如同潮水般的,那么一个个可笑的蛛丝马迹:苍白的脸色,我偶然在唐晓翼桌上放着的药瓶,那标签甚至都没有撕掉。
“渐冻症,一辈子都治不好的。”希燕话语简洁,我还在蒙圈状态。
我想抓住她问个清楚,但都是在我调整好状态的情况下,她走了。
于是我在花园未种植花草的荒地上,想了很多。
我和他们明明只是一个月的交集。在我源远流长的十五年生命中,他们是短暂的不能再短暂的时间过客,但我抱紧了膝盖,眼泪流了下来。
希燕走了,羽之也从这个地方离开了。
我也确实在网上查询了很多,渐冻症,这种病只能等死。
唐晓翼,于飞飞,伊戈尔,希燕。
我们或许,能见再到一面吗?
我没有告诉任何人,父母安慰了我几句,显然不知道羽之全员绝症,我也没有说,他们只当我是失去了好朋友伤心。
可是我真的好难过…
希燕原先的号码在未来的两年中我拨打了无数次。
空号。
包括以前和唐晓翼他们玩的时候互相添加的联系方式。
全都消声殆尽。
当天我给希燕发了最后一条短信,那个号码还能联系的时候。
我说——
“最后,开心。”
对面显示的是未读。
很久很久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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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岁的我来到新地方有点怯懦。我自己想在高三以前好好旅行一下,于是我到了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地方。
但是这个地方真的是很热闹,不过有些人穿唐衣。有点古里古怪。我东张西望,他们一个都没理我,店铺倒是很多,大敞着,我想店门的装饰看来应该是卖古董的。
我看见了四人一狗,三个小男孩,一个女孩手中抱着一只狗,他们也是东张西望,不过好像在寻找什么东西。
然后他们进了一家古董店。
然后又被赶出来了。
我想古董店老板脾气应该挺暴躁的。他们再次东张西望,突然那个粉色头发的女生看到了一个东西,赶紧拉着他们一群人去看,神经兮兮的指着那草地里的东西发抖。
但我觉得那古董店,大概吓跑一群小孩子的,凶神恶煞的老板,总回忆起了羽之队长唐晓翼。
他说过他们家是开古董的。
他现在应该死了吧。
但是去店里看看,也好看看,回忆一下死者哪。
于是我走进了店里。
四周阴沉沉的,不是我喜欢的气氛,大排大排的架子落着灰尘,上面摆着字画、瓷器之类的老旧器物。我好久才把视线扫过这一堆架子,忽然正视到前方,那个身影,正对着我,显然也是呆住了。
唐晓翼。
刚刚吐出这三个字时,舌尖突然顿住了,是啊,好久好久没有念起这个名字了,以至于对音节都不太熟悉。如同遥远海峡的美人鱼,以前虚无缥缈,在真正正视到他时,却没来由的恐慌和陌生。
一模一样的眉眼。
“好久不见。”
他好久才说话。
按照他桀骜不驯的性子,能先开口说出这样四个字实属不易。
我的唇有点干燥。
我张张嘴,没有说什么。
但他活着,也没有那么多的时间伤感回忆了。
他应该继续冒险。
我没有说什么。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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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三生活开始,我没有时间打听他的消息。
只在高考后,我认识了DODO。就是上次那四人一狗的小孩。
我真诚的觉得他们挺厉害,十来岁就能闯什么谜境。
他们叽叽喳喳的告诉我,唐晓翼跳入密密尔泉,没有醒来。
他们还说。
在巴别塔,他们怎样怎样的战胜一次次的危险,怎样怎样发现了简先生,埃克斯性命危急…
其实我都听不大懂,那一个个陌生的名字,我听到了一个熟识:“希燕。”
程序希燕,他们是这样告诉我的。
希燕临死制造出的程序。
我说,希燕真的见不到了吗。
那么耀眼的一个小女孩。
叽叽喳喳的小孩们沉默了。
他们安慰我,浮空城可以见到幽灵居民希燕。是希燕生前的性格特征和身体数据投过来的虚影。
她们都不是希燕,自然,我也没有理由去自欺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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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晓翼醒来了。
我要求他告诉我羽之的坟墓。
冰凉的石碑沁出林间稀疏光影的凉。我好像看到了唐晓翼眸中氤氲的泪意。
我的错觉吧。
羽之应是天之骄子。
可跌落神坛。
他们不会再睁开眼了。
不管是世界多么精湛的医术,浮空城多么颠覆三观的方式。
他们只能在记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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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渐渐的和唐晓翼,DODO冒险队疏远了。
我们本来就应该没有什么交集。
我一个普通人,对他们奇特的人生路总是抱有疑问。
是普通人到达不了的世界。
只是命运的偏差。
只是令人悲伤。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