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期已经过去了近两个月。
黎明小队中最先醒来的灵晓,已经将落诺商队的人护送出了落霞雪原,并对林肃等人进行了一定程度上的补偿。
虽然就这次受伤无可厚非,但任务对象受伤就是她们的失职。
不过最终还是得到了一个三星评价,她也只想要一个三星评价,林肃他们本想给的更高,不过被她拒绝了。
顺利完成任务后,灵晓率先脱离了小队,不知所踪。
在任务完成后,莫南学院手环上的自动定位会关闭,现在就算是导师也无法轻易找到她。
半个月后,醒来的白暮遥被羚兰带回了精灵族。
现在冰谷内只余三位导师与两个花苞隔着一小段距离相望,简直望眼欲穿,望穿秋水。
落霞山脉内,天色愈暗,太阳的余晖稀稀疏疏的撒进密林,本应十分安静的密林却异常嘈杂。
因为一只白凤正在洞府里骂骂嘞嘞。
“可恶,那群老家伙欺负幼崽算什么本事。”
“不就是不小心在捕猎时越界了吗?”
“又不会掉一块肉,有必要下这么重的手吗?”
看着自己不再光滑完美的洁白羽毛,小白凤凤鸣骂的更凶了。
山脉外围。
一个小不点正喘着粗气在密林里迅速穿梭着。
他身上破破烂烂,头发也乱糟糟的,整个人都瘦得仿佛只剩下骨头,只有那双眼睛里闪着坚毅的光,透着对活着的渴望。
他叫归灵,是一个大家族里极不受宠的庶子,母亲是一个被意外宠幸的歌姬,并且是人妖混血,因此也身为人妖混血,且资质极差的他也极为不受待见。
他在家里连下人都不如,还不如说他是下人的下人。
母亲血脉混杂,修行困难,前段日子又生了重病,他便拿着微薄的积蓄寻药,奈何没人会将药卖给人妖混血。
不过,或许苍天有眼,她遇见了一个修士,给了他能够救母亲的灵药,只要他将追踪器塞给另一个修士。
他做到了,虽然风险极大,但能救母亲,那又算的了什么呢?
那位看起来很冰冷的修士也兑现了承诺给了他灵药。
他兴冲冲的跑回家,却被几个顽劣的小孩挡住路,问他拿的什么,让他们看看。
他又怎么会肯,那是母亲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定要保住。
他拼了命反抗。
他成功了。
但他回到四处漏风的家,母亲早已在发霉的床上咽了气,手里还紧紧握着一个玉佩。
母亲跟他说那是她母亲留给她的,不值什么钱。
他呆坐了很久。
直到外面传来吵嚷的声音,他才回过神来,迅速的将母亲的玉佩收好。
那是母亲留给他最后的东西。
来的人是下午挡住他去路的小孩家长。
不过下人而已。
但底位比他这位混血要高的多。
他不过是一个耻辱,一个罪证而已。
他随母亲姓,母亲姓归,给他取名归灵。
那群来势汹汹的人,摆足了主子的态度,将他怀里的灵药抢走,收入私囊,不过没有拿走满是杂质的劣质玉佩。
他们见母亲已死,觉得晦气,便草席一裹,丢入密林,说是给母亲一卷草席,也是对的起她了。
然后还将他丢入落霞山脉,还美其名曰,给他一个历练变强的机会。
想到这,归灵嗤笑一声。
他现在只想活着,变强,然后复仇。
后面妖兽的声音越来越近,窸窸窣窣的仿佛就贴在他身后。
他不敢回头,只好加快脚步,但骨瘦如柴如他,又怎么跑得过膘肥体壮的一阶妖兽呢?
他修为很低,趋近于没有。
不一会,归灵便已在了妖兽的攻击范围之内,妖兽张开血盆大口,眼见快要成为其嘴下冤魂,归灵就地一滚,堪堪躲过第一击,但已经躲不过第二击了。
眼见快死了,归灵心里充满了不甘。
就这样死去,没人会甘心。
然而,妖兽的血盆大口在离他脑袋只有一毫米的地方停住了,他都闻到了妖兽口中的腥臭味。
一朵白色的玫瑰,自妖兽头脑中开出,然后妖兽迅速干瘪,化为尘埃,随风散去,只余下一朵娇艳的玫瑰随风摇曳。
归灵喘着粗气,消化着将死的心悸。
他看见一个人从旁边的树上跳下,朝他伸出了手,手指苍白且指节分明。
他听见她说:“我帮你变强,你给我做事,如何?”
对于一个陌生人发出了邀请,他应该拒绝才是,但鬼使神差的,他答应了。
或许是因为她刚刚救了他吧,也或许是因为别的,他也说不清楚。
他将自己干瘦开裂的手放了上对方的温润洁白的手上。
霎时间,他的手背一疼,一个白色的玫瑰印记浮现在了他的手背上。
契约完成。
“真是一群不要脸的,老不死的!”
“叽叽,叽,叽叽!”
山脉深处,凤鸣仍旧在锲而不舍地骂着,甚至骂出了鸟叫声。
归灵被人单手拎着密林深处而去。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反正很久就对了。归灵才看见那位修士在一座低矮的山峰前停下,这座山峰在一群高耸静谧的山间,显得是那么微不足道且嘈杂异常。
感受到外来者入侵,凤鸣的骂声兀的停止,归灵觉得耳边顿时清净了不少。
他被那位修士放下,跟着那她来到一座石壁前,石壁普普通通毫无异常,至少他看不出来任何异常。
然后他就被上了第一课。
在他看来普普通通的石壁,却在那位修士手里瞬间消散,连渣都不剩。或许这个石壁根本就不存在。
应当是幻术。
石壁消散后是一条幽深的过道,还未等归灵再好好的观察一会儿,石道内便闪出一抹白色的身影。
“尔等小人,但敢闯小爷洞府,受死。”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不过当归灵看清楚时,那道身影早已被那位修士捏在手里,并且换了一副说辞。
“侠士饶命!”
归灵简直惊呆了。
真的是好能屈能伸一……小白鸟。
现在正被那位修士捏在手里的,这是一只小白鸟。
或许是那位修士也被这只小白鸟的能屈能伸给震撼到了,连动作都顿了一瞬,然后便像刚才拎着归灵那样拎着小白鸟往石道内走去。
那位修士的身影并不高大,甚至是显得有些娇小,银色的卷发很长,随意披散着,发尾只垂到了小腿处,穿着黑色的斗篷,在月光下显得神秘感十足,不过有些让人看不清脸,甚至仔细想都无法想起那张见过的脸,但一旦见到却又可以立即认出。
应当是用了什么术法吧。
归灵将疑惑记下,便不再多想,连忙跟上那位修士的脚步。
在归灵踏入石道后,他看见身后的石壁又恢复了,他刚才看见的那样,仿佛刚刚的灰飞烟灭,从未发生过。
“侠士如果看上了在下的洞府,在下这就可以走。”
前方,小白鸟正努力的和那位修士搭着话。
“走?”
那位修士的声音里充满了兴味。
“我都专门找到这儿来了,又怎会放你走?小白鸟,你是不是太天真了点。”
小白脸凤鸣浑身一抖,用翅膀将自己紧紧的裹住,弱弱的说:“那侠士,你想,想要做什么?”
声音丝毫不似先前嚣张,甚至整只鸟都写满了怂一个大字。
灵晓嗤笑一声。
“找你谈个交易,谈好了,我们都好,谈不好,你就去死好了。”
凤鸣甚至听见了,灵晓在谈不好后恶趣味似的顿了一下。
凤鸣:这是谈交易的态度吗?这简直是强买强卖好吧。
虽然内心吐槽,但是凤鸣嘴上还是斩钉截铁的说:“好,都听侠士的。”
灵晓:“嗯,你倒是好说话。”
凤鸣:那是,我这叫能屈能伸。
毕竟骨气哪有命重要。
灵晓:“你们白凤一族,都这么,嗯,能屈能伸吗?”
凤鸣:“不是,我当然是最能屈能伸的那一个。”
我听出来了,你想说我怂,什么叫我们白凤一族,你这叫种族歧视,种族歧视!
我是绝对不可能抹黑我们白凤一族的。
归灵看着那位修士手中的小白鸟。
嗯,小白鸟是白凤,并且白凤很怂。
放弃垂死挣扎的凤鸣看着身后跟着的小乞丐一脸嫌弃。
凤鸣: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凤鸣被拎进了自己洞府的最深处,看着写术师没有丝毫停顿的坐上了主位,用手支着下巴,用另一只手把自己拎在前方,让自己与她平视,姿态十分随心。
“你帮我做事,我不杀你,如何?”
凤鸣:这是能够随我的意志而转移的事情吗?这是妥妥的威胁,好吧。
“可以可以可以,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心口不一,凤鸣向来是可以的,毕竟趋利避害是妖兽的本能,他的本能不过是有些突出罢了。
凤鸣刚回答完,便感觉到自己识海里的那抹意识离去了,顿时松了口气,但也仍旧不敢动,因为他感觉到自己的翅膀根部好像出现了什么东西。
他大着胆子回头看了一眼,是一个白色的玫瑰印记。
凤鸣:啊哦,好像把自己卖了。我的自由身啊,呜呜~
凤鸣内心的小人在暴风式哭泣,正在为他逝去的生活伤心着。
“主上,需要我做什么?”
我可爱的小池塘,可爱的太阳,美好的清晨啊,不见了,通通不见了!
回不去了,回不去了。
呜――
“当然。”
凤鸣看着灵晓,看了一眼一旁存在感极低的小乞丐,然后对他说:“现在带着你未来的同僚,要去洗个澡,收拾一下。”
灵晓松开凤鸣,对他说:“去吧。”
凤鸣呆愣愣的带着小乞丐来的一个水池边,一爪子将其踹进水池,一只鸟独自坐在岸边,消化着这庞大的信息量。
他和某个不像好人的家伙做了个交易,不,是他把自己卖给了一个看着就不太好惹的家伙,然后那家伙指着一个乞丐模样的小不点对他说,这是你未来的同僚。
而这位未来的同僚,现在怎么看都是一个只有四五岁且骨瘦如柴的杂毛妖而已。
凤鸣:……
他怎么能忍受这样的人,当他的同僚。
当然是不能的。
于是乎,当灵晓看到被小白鸟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归灵,一阵沉默,看归灵的模样明显是反抗过,但没有反抗赢,而罪魁祸首小白鸟凤鸣还昂首挺胸的站在一边。
一副等待被夸奖的样子。
灵晓:这只鸟看着似乎不太聪明的样子。
秉着眼不见心为净的态度,灵晓将小白鸟一巴掌拍出洞府,再将归灵丢进了一旁的药池中。
灵晓在猛灌了几口酒后,对着明显在药池中痛不欲生的归灵,淡淡的说:“古时有鸟,鸣曰归灵,是摄魂鸟。”
“小子,初级血脉提纯能不能活全靠你自己。”
而在药池中的归灵听到那位修士这样说,更加紧咬牙关,将拳头捏到发白,面色坚毅。
他一定会成功的,因为他还有很多很多事要做。
灵晓看着药池中归灵的表现,还算满意。
很好,接下来就是那只小白鸟了。
昏暗的天空中,开始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顷刻间便又成了瓢泼大雨。
“滴滴答答!”
雨珠密集的打在伞上,显得天地间静极了。
灵晓举着千机伞走在一个古镇的街道上,身边似乎形成了一个护罩,隔绝了外面的风雨,人未湿,伞也未湿。
古镇车水马龙,看起来繁华极了,但镇中人却都是凡人,极少能见到修士,见到的修士,不过也只是炼气期的而已。
灵晓花了近月余的时间,才从西部妖州来到修建十三州中的静璇州中,位置很偏僻的一个小镇上。
古镇很小,大户人家更少,而城南柳氏算得上是这个镇上的一户大户人家。
古镇看起来繁华,其实镇上来来往往的人,不过是为了几两碎银而奔波的凡人而已。
“贱人。”
在一个大区宅院深处,一位打扮的端庄的妇人,正怒发冲冠的指着前面被两个家丁死死按住跪在地上的人。
那人低着头,脸上有一个鲜红的巴掌印,嘴角也顺着丝丝血迹,虽跪着,但腰背挺直,诉说着她不屈的傲骨。
这是不知道第几次出逃失败了。
她不记得自己叫什么,来自哪里,反正从她记事起,她便已经在这儿,至于叫什么,没人会在乎他们,只会指着她的鼻子叫她“贱人”。
因为据他们说她是被夫人买来的,也就是现在正骂她的人买来的,准备给傻子少爷做童养媳的。
但她现在才约摸十二三岁,没到年龄,但也很快了。
她对于做童养媳这件事打心底不乐意,并且对这一大宅子里的人从骨子里感到厌恶。
妇人的骂声还在继续,直到骂累了,她才让两个家丁将她用绳子绑住,跪在前院。
大雨猛烈地打在身上,舒坦极了,但她还是不喜欢雨,不仅是因为再大的雨都遮不住那股子令她厌恶的气息,还有什么比这更重要的原因,她也不知道,可能天生如此吧,也可能是过去发生了什么,她忘了吧。
灵晓打着伞,跟着前面的引路符到了一座大宅子的院门前,院门前的匾额上写着柳宅。
是这儿了。
灵晓皱了皱眉,敲响了这扇有些老旧的门。
紧接着,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门开了,一个年轻的人,从门缝中探出脑袋,看着灵晓。
“贵客找谁?”
“找人。”
开门的下人:……
“找哪位?”
“找人。”
下人:……你这不是废话吗?
灵晓:……说的有道理,无法反驳。
“我找华阴。”
家人明显愣了一下,这里是柳宅,主人姓柳,夫人姓秦,少爷只有一个未成婚,且不知姓名的童养媳,哪来的姓华的?
下人:“贵客可能找错地儿了,宅子主人姓柳,宅内并无人姓华。”
那位下人说完,便准备关门,却被灵晓挡住,下人推了几下后,愣是没关上。
灵晓笃定地说:“她在这里。”
下人闻言,摸了摸着下巴,上下打量了一番灵晓,全身黑袍,不露脸不露眼的,定不是什么好人。
但下人仍旧略带恭敬的说:“真不好意思,贵客还是请回吧。”
灵晓仍旧抵住门,语气淡淡。
“真不行?”
“真不行,您还是请回吧。”
灵晓秉着漠南学院良好的传统,说的好就说,说不好就硬来的原则,直接推开了有宅的大门,一把将门后的下人给带到了地上。
吓人一脸震惊的看着姿态从容的但身材看着矮小的黑衣人灵晓款步走入院内。
下人:……我还是太年轻了,竟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来人啊!有人硬闯府上了!”
下人声音洪亮的叫了起来,灵晓理都没理,随他叫去,反正也不是打不过。
一进门,前院里被五花大绑跪的笔挺的人甚是显眼,灵晓通过若希的眼睛看着那人身上淡淡的灵光,是引路符。
好,现在不仅是显眼了,而是扎眼了。
灵晓松开千机伞,伞便旋转着朝院中人飘去,为那人遮住了全部的风雨。
灵晓利用千机伞的瞬移功能来到华阴面前。
华阴在晕倒前看见的是一道黑色的身影,感受到的是温暖的怀抱。
当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不知道是多久以后了,并且她早已不在柳宅,而是在一个山谷口,谷口有一个石碑,上面写着――永夜谷。
感谢柳宅的人,还教她认字,不然她可能连这儿是哪儿都不知道。
字龙飞凤舞,不过似乎被风吹日晒很久了,带着那么点萧条的意味。
身上的衣服也早已不是先前的粗布麻衣,而是水墨色的半长裙,广口长袖,身上似乎也多了很多东西,耳上多了枚耳钉,腰间有一块令牌,令牌前是隐八,字是金色的,令牌的后面是华阴,感觉可能是个名字。令牌的下方还有两个很小的字――晨曦。
这同样是金色的,且龙飞凤舞。
感受到有人靠近,华阴抬头,那人穿着黑色的道袍,墨发散落,很高,逆着光站在石碑上,低头俯视着她。
华阴听见他说:“华阴?”
声音带着点阴戾。
她鬼使神差地点了头,跟着那人进入了永夜谷。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感觉永夜谷很亲近,很熟悉。
而突然接到华阴的离尘就不那么想了,他现在只想去刀了那个十几年前的向他再三保证后带走华阴的人。
那么可爱一小团子,竟然被养成这个样子,瘦弱且懵懂无知。
灵晓远远的看着华阴被带入永夜谷,那是华阴的出生地,也是她的归宿。
这十年,很抱歉。
晨曦隐八华阴,特殊能力修士,来自永夜谷。
至于那个困了华阴十年的柳宅,不提也罢。
牢笼已破,谁又挡得住雄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