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阿爹讲了半天才让聂云明白,原来这古代乡下连买东西都不自由。
古代车马交通不方便,村镇间往往有这一段距离,中间隔着崇山峻岭,不管是出门采购还是卖货往往都是危险又麻烦。
所以官府明令规定,各村镇每旬逢“五和九”的日子为上集市售卖交易的日子。这个日子被叫做“西天”或者“集日”,这一天以村庄为单位,会有一大群人成群结队前往指定的位置,被称作“赶集” 或者“赶西”。大家都在这一天带足银钱,一次性将家里需要的给买上。偶尔也会有挑着担子走街串巷的卖货郎,但是背水村太偏了,没人来。村子里的人们多少靠自给自足或者跟邻居以物易物。
前日才是上旬缝九的西天,他没赶上,这会儿得等到中旬缝五的西天才能去了!
他垂头丧气的告别了黄阿爹往家走去。得了,卖不了,赶集的日子还早着,还得四五天呢,这野鸡兔子不得放臭了啊?他可是一逮到就直接给拧断脖子了,根本没想着让它们过活今夜啊!
现在正是春夏交替多雨的季节,气温逐渐升高没办法保鲜。吊井里,利用井里的天然低温或许可行,可是他没有井啊!
聂云愤恨不已,又想起了他那大伯一家,可真该死啊!
回到家,他望着一地的动物尸体正发愁呢,缺了角的木门被敲响,一时间被吓了一跳,不由得火上心头:“谁啊敲敲敲!有没有礼貌!没事敲一个独身小哥的房门,你别是变态吧你!”
迁怒,绝对是迁怒!
嘴上出了气,心里的气就少了,聂云一边无声的骂骂咧咧,一边走去开门。
一开门,人傻了。
好家伙,三个发小同一个表情,跟见了鬼似的惊惧不已的看着他。
怪尴尬的嘞……
聂云撇撇嘴,心虚的眼神随处乱飘:“心情不好呢,没骂你们。”
王平春看着他忧心忡忡,云哥儿梦里那个仙人靠谱吗?这都把好好的一个哥儿教成什么样了?
他率先走了进来,一手牵着他,一手扶着腰,边往房里走,边细声道:“林深砍柴回来就去我家叫了大山哥,我就跟着一起过来了。你这是怎么了,这么大火气,在我们跟前你骂骂也就算了,可别被外人听去了,又得编排你。”
聂云心里烦着呢,胡乱点了点头。
张大山一进来就看到了一地的尸体,眼前一亮,颇有些欣赏道:“来时路上林深就说了,你今儿自个儿偷摸上山弄到好些东西,这野鸡野兔都是你打的?可真厉害!”
聂云一听,顿时骄傲了,挑衅的目光落在跟在张大山身后晚一步进来的林深身上,嘚瑟道:“那可不,有什么能难倒我聂云啊?”
王平春看着他神采飞扬的模样欣慰又好笑,忍不住责备道:“你还好意思说呢,身子都还没恢复好就敢跑上山,胆子可真大!那你这些要怎么处理?我帮你,这天儿可不好放肉食,容易馊了。”
一提到这个聂云就烦,本来还可以选择风干晒干,做成肉干,可是这个破天气三天两头就是阴一阵雨一阵的,空气潮的很,只怕放两天肉上都得爬一层绿色绒毛了。
他继续在一地尸体前蹲着,双手撑着下巴苦恼道:“本来想赶集卖掉,但是我忘了不到时候,这会儿只能宰了吃呗。正好,你们都在,干脆一会儿别回去了,我们把这些都烤了吃了!”
三个发小面面相觑,这也太不会过日子了,一顿饭全吃了?
林深沉闷如雷的声音响起:“吃不完。”
聂云震惊了,什么玩意儿?四个壮汉吃不完两只鸡一只兔子?
不对哦,他现在不是壮汉了,旁边这个小哥儿也不是……他估摸了一下,他和王平春两个人现在的饭量大概也就半只鸡,张大山和林深倒是吃的多,但是肯定也吃不完一只野兔和一只半的鸡啊……
王平春想了想道:“要不挂在灶台上做成熏肉?”
张大山摇头:“云哥儿这屋子不合适,别再给他熏没了。再说做熏肉要的柴火多,这儿雨水太多了,打不了这么多柴火。”
聂云咬牙:“全烤了,留一只野鸡一只野兔我们自己吃。剩下一只鸡分成四份儿,你们回家时一人带一份,剩下的我给黄阿爹和村长家送去。”心疼死了,折腾了大上午,刮伤了好几个口子才弄到的……算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就当投资了!
王平春连忙道:“那怎么行,你自己要多补补,没必要给我们吃,送黄阿爹和村长倒是可以,这段时间他们对你多有照顾,是该送点。”
聂云摆摆手,驳回了他的心疼:“没必要,留不住就算了,全吃了拉到,反正一顿也补不回来,剩下的还得浪费,就听我的。”
三个发小都想再劝劝,聂云却直接选择耳聋,牵着王平春就拎着三只野鸡野兔,不容他们抗拒,直接出门收拾去了,只留一句好好干活,就将两个汉子扔在原地无语。
天空已经泛黄,黄昏了,过不了半个时辰就要天黑了,这时候河边的村道上已经没人了。
王平春肚子大了不好蹲,只能坐在石头上帮忙拔毛,聂云则蹲在河边清洗,掏内脏。
两人嘴里有一句没一句的唠着家长里短,多数是王平春在说,聂云随口嗯嗯哦哦的应和两句。
天已经基本暗下来了,正洗到最后一只准备收拾返回,聂云突然猛的转头看向身后,一副凶狠模样。
王平春吓了一跳,连忙跟着回头看,紧张的扯着他的袖子:“怎,怎么了?”
聂云眯着眼睛紧盯一处,片刻后微微放松了眉头,冲他微微一笑:“没事,刚刚草里可能有什么虫子动了一下,我吓到了。”
王平春松了口气,将水里的野物都捞起来:“我们快回去吧,天晚了,不安全。”
“嗯。”
聂云路过刚才紧盯着的地方时,眼睛眯了眯。没人?
快到家门口时,远远就见一簇火堆燃烧着,两个高大的人影就坐在旁边。
他们加快脚步上前,将手里的野物递给林深。林深是猎户,时长上山捕猎就是一整天,都是在原地架起火堆就烤,所以烤鸡的功夫还挺有一手。好在聂云家是村里最角落的,周围没什么人家,不然这味儿飘出去,包要被找上门儿的。
家里没有什么调料,好在野生鸡兔没有什么腥臊味,肉质紧实很是鲜甜,也用不着什么调味。主要是聂云家也没有……
趁着林深和张大山烤的功夫,聂云带着王平春进了屋。环视一圈,聂云满意的点点头:“这两人可以啊,挺能干。我感觉我这房子撑过雨季没问题了。”
王平春白了他一眼:“你别吹捧他们了,这雨季还得持续将近一个月呢,你这房子能不能撑半个月都难说,只能让大山哥和林深时不时来加固一下。等出了雨季,可得抓紧修葺,不然撑不到明年的。”
聂云摸了摸下巴,一个月?这不正好,这个月攒够了银钱,建个新房子。
王平春看到他房子角落里堆着一堆绿,忍不住问道:“这是你摘的野菜吗?有些不是呢,你可不能吃,我帮你挑出来扔了吧。”
聂云一惊,连忙道:“别别别,那是草药。”
王平春愣住了:“啊?”
聂云解释:“梦里仙人教我辨识草药,我听说能卖钱,想着过几天赶集时去问问。”
王平春茫然:“可是集市上没人收草药啊。药堂和医馆只有镇上有。”
这里不得不说一下,大边朝的医疗资源十分紧张,学医者极为少数,学医费时,多少人出师都得二三十年,而做学徒不仅没工钱还得给师父交学费,除了医学世家,或者一些专门开馆收徒的医者,也只剩下些行走江湖悬壶济世的赤脚医生,而这些医生所会的医术也只能治疗些小毛小病。而离背水村最近的医馆在镇上,光是到镇门口都得从天亮走到天黑,若是能蹭上同路的牛车或者驴车兴许能快一个时辰。
聂云脸都绿了……好家伙,看来短期内想靠卖草药发家致富是不太可能了,还得想办法……
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走一步看一步吧,他都多活这么多年了还能给自己饿死了?那必不可能啊!
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摇走后,他起了炉灶,抓了一把野菜和剩下的一个鸡蛋打了一锅稀薄的野菜鸡蛋汤,端出去正好也烤好了。
四人一边分吃着食物,火堆上烤着剩下的一只野鸡。
等到收拾完,已是月上树梢了。
四人各自捧了肉一起出门了。林深在半道上就跟他们道别,从分叉路口回家了。再往前走几步到了黄阿爹家。黄阿爹见他送肉来,惊的连连拒绝,最后还是聂云态度强硬才收下的,但是也抓了一把生花生和两个黄面窝窝头给他。
走到快村口就是张大山家了,两人一直要送聂云回去,却被聂云硬是赶回了家。斜对门儿就是村长家了,还送什么送啊,从这儿走回自己家最多也就是十分钟的事儿。经常半夜出去找刺激的聂云小哥儿表示,让人送多没面子啊!
好嘛,这一不让送直接出事儿了!
王平春和张大山刚到家,迎面一根笤帚劈了下来,尖细的声音锐利的穿透空气:“你还知道回来!”
王平春下意识的护住碗里的肉,张大山下意识的护住王平春,所以张大娘的笤帚劈在了儿子身上,顿时又气又心疼,破口大骂起来:“你挡什么挡?你还护着他,天都黑了也不归家,家里一堆活儿没干,指不定上哪儿浪去了,我看就该给他浸猪笼!你有什么好护的!”
张大山气得脸颊涨红,虎目圆瞪,厉声喝道:“娘!春哥儿一直和我在一起!”
王平春早想到回来会被婆婆责骂,但是想着丈夫在身边应该没事,没想到婆婆居然直接往自己身上泼脏水,这要是被旁的人家听见,他还要不要活了!而且他是去了云哥儿家,这要是被村里人知道一定连云哥儿一起编排,云哥儿刚遭了罪才缓过来,他哪里能再受得住闲言碎语。
想着想着,一向性子软弱的他也起了火气,推开护着自己的汉子,将手里那碗半热的烤鸡塞进张大娘手里,气呼呼道:“娘,我今儿是和大山哥去云哥儿家帮忙修房顶。因着天晚了,云哥儿留我们吃饭才回来晚了。这还是云哥儿特意给咱家送的,我们连吃带拿的回来,您还这样说,是要把我和云哥儿逼死吗?”
张大娘愣了一下,看着一大碗烤肉顿时连王平春跟他顶嘴都不在乎了,喜笑颜开的就往屋里走,边走边大喊着:“当家的,大海大河,快出来,有肉吃!”
王平春和张大山两人早知道张大娘是个什么气性,顿时又气又无语。可是对着长辈,也不能说什么,只能叹口气往自己屋里走。
还没到屋口呢,外头一声震天惨叫突兀乍响:“嗷嗷嗷——”
王平春和张大山对视一眼,瞬间同时想到了一个人——聂云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