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跟着她很久了,在这片一望无际的透明空间里。不知道要走到什么地方,也不知道前面是否有出口,事实上,我甚至连自己身处于什么地方,还有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
醒来的时候,我就在这里了。
隐约能看到一个长头发穿着红黑交织的羊毛衫和黑色长筒靴的女人,站在不远处,脸藏在阴影里看不真切。
可是她就站在那里看着我,似乎发觉我醒来,没等我叫住她,女人转身消失在了我的视野里。
她又是谁.....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我撑着身体站起身来快速朝着女人走过的那条路追了过去,很快我先一步听见靴子踩着地面的沉闷声响,她的背影从幻紫色云雾里慢慢显露出来。
往下看了看,我惊讶的发现她没有影子,而我也没有。
这是怎么回事?
虽然有点胆怯,但是我还是鼓足了勇气上前一步拦在了她的面前,这时我才发现女人长的很好看,并没有脑海里先入为主的那些干瘪瘦弱的可怖容貌。她一头黑发顺直的披在肩上,除了眼瞳有些失焦,女人看起来完全和普通的人没什么两样。
我依然不敢掉以轻心,因为她被我拦住去路,表情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仿佛被定住的木头人一样,被控制了灵魂。
于是我试探着问,你好,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
女人面无表情的动了动嘴唇:
“幻界。”
.......什么地方没听说过。
我继续问,你是谁?
女人没再回答,手揪住衣角直送到我面前。衣服上绣着两个歪歪扭扭的字,绘里。
起码还能正常交流,我正想着,绘里绕开我继续往前走了。
“等一下!”情急之下我下意识抓住了她的手腕,竟然细到仿佛我两根手指就能握住。女人没有挣脱,只是用她古井无波的眼瞳看着我,一字一顿道,“放开我。”
“你....” “放开我。”
我放弃了挣扎,松开了她的手腕。但是我趁着这机会快速的问,你知道我是谁吗.....绘里姐姐?
犹豫了一下,我这么喊她的名字,因为女人看起来似乎比我大。
绘里走近我,倒是没有再急着往前走了。她一手挑起我的衣角,轻声读着上面的字。
“aeri。“
aeri,快,杀了她,你就能获得自由了。
乱七八糟的零碎记忆在我的脑子里翻滚,不断有扯成云烟的幻紫色侵入我的身体。
姐姐!绘里!绘里!!!!
不要。绘里站在我的身前,我跌坐在冰冷的梦境海里。抬眼看着她的眼神,一根冰锥从后脑贯穿到下颌。
什么东西从我的脸颊一侧滚落下来,像是一滴至冰的水落入狂怒的海,转瞬即逝地被吞没。
我为什么要哭呢?
”喂!女孩!你在干什么?“ 终于有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绘里俯下身拉起我的手把我拽了起来,蹙紧了眉头。
”摔跤了就赶紧站起来啊,干吗坐在原地发呆。“ 女人的羊毛衫一角蹭过我的脸颊,稍微有点暖意,是绘里的体温吗。
不好意思,我小声嘟囔了一句,还在愣愣的出神,刚才一切都是我的幻觉吗难道是.....
梦境海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尘不染的冰冷玻璃地面,不经意间往下一看,我难以置信的倒退了一步。
好熟悉的一张脸。
绘里敏锐的察觉了我的异常举动,再次回过头来。我犹豫着看她的表情,没有丝毫的惊讶,也许绘里早就知道些什么吧,我也只能这样猜测了。
我隐隐约约能感受到绘里其实并不是坏人,刚开始一直面无表情的她也终于在看见我跟不上她累的气喘吁吁的时候悄悄垂下眼睛,然后趁我不注意放慢了脚步等着我追上来。不管怎么说,要搞清楚一切,我似乎只能紧紧的跟着绘里了。
”绘里姐姐,我们这是要去哪?“ 许久的静默后我打碎了漂浮的尘雾,透过平静望着绘里的眼睛,此刻已经不再如同一口枯井般空洞,而是淡淡的倒映着我的影子。
绘里脱掉了羊毛衫拿在手上,浅蓝和白色条纹的病号服露了出来,云雾在身侧跟着我们的脚步缓慢移动,在这偌大的一方天地中,绘里仿佛一朵一碰就会凋零的残花。
她的眼神第一次流露出沉默和悲伤,让我顿时慌乱。
”去哪里.....我也不知道,aeri,你知道吗?我也不知道。“
aeri,你有在听吗?aeri,你为什么还在犹豫呢?你难道不想活下去吗!!
那个声音再次出现了。它缠绕住我的脑神经,肆意的窥探我的每一处记忆,把这些冰冷的话一字一顿的塞了进去。
脚下的梦境海波涛汹涌,每走一步都掀起一片浪花,尘埃分子在我眼前如光华般闪过去,没等我看清,绘里从病号服袖子里摸出来的东西在我眼前劈开一道寒光。
她的眼睛里再也没有了我,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残酷。
不!!!为什么会这样!!!!!!
我心头一紧,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
再次醒来时我没有再像上次一样跌倒,而是拉着绘里的胳膊半靠在她的肩头。看着绘里眼神里真真切切地担忧,我还是愣了半晌也没舍得放手。等我终于反应过来的时候,绘里已经整理了被我蹭出来的衣服褶皱,有点傲娇的说你还真沉啊,a....
我赶紧打断她的话,扯开笑容说我们继续走吧绘里姐姐。紧紧拉着她的手,我们一起顺着原来的路往前走去。
这回轮到绘里跟在我身后了。尽管心里一阵阵沉闷,我还是不愿去想那些残酷的事情。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你想听吗?“
绘里的声音变得有些微弱,我听见她这么说着,攥紧了我的手。
”嗯,你讲吧。“ 我发觉心脏往上提了起来,咚咚咚的声音刺激着我的大脑,但我还是稳下声音回应着她。
”有个女孩出生在一个很幸福的家庭,她有很爱她的父母和哥哥,成绩优异,性格开朗,很多人都愿意跟她做朋友。在她十六岁之前她都过着幸福而平静的生活,直到刚过完十六岁生日不久,她被查出患有后天性心脏病,医生说无法活过三年。那一刻她幸福的世界轰然崩塌,终日以泪洗面。再后来...再后来...."
绘里讲不下去了,话语混着哭腔成了呜咽。我再也无法平静心情,转身紧紧抱住她瘦弱的肩膀,半晌绘里抬眼看我,我的影子已经完全融进了她黑水晶般莹润的眼眸里。
“你知道替死吗?”
我竟然看见绘里脸上是厌恶和悲伤的神色,这个词像鼓槌击在了我的心上。
“那是我母亲走投无路的情况下不知道从哪听来的荒唐可笑的偏方.....不,那甚至不能称作偏方。但是在那个时候她就像是被洗脑了一样到处寻找和我一样大的孤女,为的就是将她的命续在我的灵魂上,这样她就能代替我去死了.....很可笑是不是?”
我连呼吸都颤抖了,绘里的话已经说明了一切,没错,那个人,那个即将要替绘里死的人就是我了。
“姐姐,绘里姐姐....”
绘里再次打断了我的话,她紧紧的把手塞进我的手里,十指相扣,指尖冰凉。
然后她依旧望着我的眼睛,悲伤被汹涌的爱意淹没。
“可是从一开始我就.....我爱你,aeri,不要死。”
滴------------
蜂鸣声占据了我的大脑,我下意识尖叫出声,“不!!!!!!”
aeri,aeri,你是个坏孩子,不许这样,你怎么能反抗我?你怎么能反抗我!!
梦境海的海平面不断上升,几乎淹到了我的脖颈,我拼命的挣扎想寻到一丝氧气,猝不及防有人从下面拖住了我的脚踝,拽着我拉进海水深处。
在我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秒,我似乎看见了那人的容貌,是眼神一片冷漠的绘里。
不.....不是......那不是我的....绘里......
“小梨?小梨?你还好吗?小梨!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小梨?这又是谁?我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入眼的是一片白,斜右方有在输液架高高悬挂起的药液,顺着透明的输液管一点点的滴落。
我似乎在医院。我望向身边坐着的年轻女人,瞪大眼睛想要坐起身来,被绘里一把摁在了枕头上。
“你给我躺好了!身体还没恢复呢.....还有什么地方难受吗?”
我只顾着傻笑摇头紧盯着她看,倒是给绘里看的脸红。
等一下,更重要的不是我吧......
“姐姐你呢?你的心脏....”
绘里凑近我几分,伸手将我的一绺碎发别在耳后,“别担心了小梨,我做了手术移植。”
小梨....我的新名字吗?
绘里很懂我,她含着笑意说我知道你不喜欢aeri这个名字,就用我的名字单字谐音给你取了新名字。
我真的很喜欢,就像喜欢绘里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