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学庠老将我逐出学院那日,案头上的铜漏恰好滴尽最后一滴辰时。照《大旭蒙养正制》我本该是那受晨露润育之苗,现却成了秤盘上短了二钱的劣苗。我的父母为了我的未来,去上寻了提举学事司。他却告诉我的家长,需要两枚金币的费用才能让我重新回到庠门。
这两枚铸着龙纹的金币,在提举学事司的案头上压着我母亲连夜纺的绢布,也压着我父亲的脊梁。我的爹娘本就因在城中购屋而身背每月20银圆的欠款,又为了这两枚金币的费用不得不去同质库画押借款。这对我的家庭来讲是沉重的一击。
后来,我通过努力考上了我所向往的那所曾经辉煌无比、人才辈出的百年院校——尤尼卡学院。我本以为我摸到了大旭文脉的脊骨,将在这里接受良好的教育,和我身边的同学共进步,未来到太学进修,最终成为大旭的一根梁柱。却不知这座百年学府的飞檐下,悬着千百把剥皮拆骨的铜算盘。
在购书时,先生总是指派某一个确定的人去联系某一个确定的商沽,仅仅只是四五本书便可收取我们三枚银圆与四十铜板。每逢端午中秋这般节气,学监总要挪了我们的旬假。今日剜走三天的团圆,明日便拆了休沐日的梁柱来补,末了竟还要在补丁上凿出窟窿——那些东拼西凑的休憩,倒比平日里多出了些时辰的课程。我曾在《圣德教育疏》里见过一模一样的记载——“挪清明假补夏课,借中秋休充冬学。”百年前墨迹未干的伎俩,如今仍在砚台里泡着。
倘若你觉得我们在这期间收获了知识,是先生们负责的表现,但这多出来的每节课,我们都需要以八铜板的价钱购下来才能待在学校上课。倘若你没有交付那八铜板去上那多出来的课程,那么翌日回到学堂时便已然懂不得先生所讲的内容,课后去问也寻不得先生的踪迹。每日晚到了回家的时间,便需再留在学堂一时辰,这一时辰只是在堂上坐着,不会有先生授课,但这期间却要收取我们二十枚铜板。
而提举学事司的朱笔永远悬在漏眼之上——若有人少交这二十枚铜板,便会百般挖苦你,最终随便挂个莫须有的名堂便把你逐出学院去。百姓怎得和官斗,就算是跑断了腿,哭哑了嗓,告到了府里的提举学事司,甚至是告到了省里,下场也只是会比这更惨罢了,因为他们都是徒党。
上面这一切,都是真实的发生在现今的尤尼卡学院的故事。这哪里是教书育人的学院?这哪里有对知识充满向往的庠士?我只看到了吃人血馒头的学监和无数投机取巧,仰仗官势,来学院体验生活的大人!是地方教育行政的腐败,才导致学苗从小便已向着歪曲的道路生长,学院已然变成了贪官从百姓手里抢来铜板的工具!
我攥着手中的《圣德教育疏》,看着百年前沁着碧血丹心,而今却裹着包浆般铜绿的碑文,不禁想起了百年前的风云,无数先辈们为了改革做出了那么多努力,不少人甚至为此献出了自己年轻的生命,难道就只换来了今天的一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