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喾寺
此处已然尸野成堆，再无往日凡尘高雅之气，房梁塌陷，落在神佛面前，鲜血四溅。隆冬带来的盛雪浅覆一层，遮掩惊怖景象，维持短暂安宁。
往日敬重无悲无喜的神佛像仍然坐立于此，它膝盖盘曲之处，躺着一个大逆不道的青年。
神像过于高大，青年红衣向后仰，悬在拦上，半身在空中，像是随时会砸下去。他的面容带着挑衅和无趣，目光下落，一把沾血的剑此刻竖立在佛像膝尖。
只一眼，再难忘他面容。
薛寂……
躺在寺庙里，众人尸首之上的和尚艰难地动了动手指，他神色痛苦，目光落在不远处的舍利子面前，又咽下一口血。
眉间金莲染血，破了这世道的归俗。
佛像上的青年这才懒洋洋的侧首，看着底下的和尚费劲地爬着去拾舍利子。
他嬉笑，冷意渐深。
裴九债认识了一月有余，我还没说我什么身份吧。
他眉宇间带着一抹难以言喻的仙气，眼眸深邃，唇角挂着一抹淡然的微笑。难以看出他如此大逆不道，屠了整个寺庙。
裴九债不祥门，裴无 ，裴九债。
薛寂闭了闭眼，没有意外，他把舍利子握在手心。
无情道败，师门逐出，百家厌恶的魔头。
剑在他手中翻转，剑鞘早已震碎，他笑的痞气，微微颔首。
裴九债幸会，寂凌法师。
裴九债近日在你寺庙做客，听了些禅言禅语，也没动摇罪孽深重的心。
几月前故作可怜无地可去的单纯少年，陡然成了人人恶之的大魔头。
薛寂没见过他，从来只在传闻中听说，这会也只能在心里骂疯子。
败了无情道，仍然执着于此的怪物，百年销声匿迹。
他声音嘶哑。
薛寂目的。
闻言，青年一笑，清了周围的肃杀。
裴九债这些日子四处游耍一番，偶遇一道家者，他言此处有可缓我心魔，续我道途者。
薛寂瞬间明了。
只为道成，裴九债竟要做不顾苍生的疯子。
无情道修法不多，断己七情六欲者，自然也有毁天灭地者，只教这天下乱，成仙自顺——这是禁术。
修仙者，自诩为天下道，苍生灵，断不会拿苍生为自己的道铺路的。
薛寂荒唐。
裴九债被骂了句，反而心情更愉悦。
裴九债道无情，绝苍生以证道，何来荒唐。
裴九债薛寂，你可得帮我。
薛寂……
和尚终于忍无可忍，他突出一口黑血。
环顾四周，横尸遍野，只满了这疯子一心所欲，寺庙被屠，竟有脸让他帮他来绝天下。
裴九债瞧给你气的，都允你报信了，还不许我请你帮忙了。
薛寂一顿，加重握住舍利子的力道。裴九债这百年绝不只是玩乐，修为同传闻竟已跃了大半。
他确实用舍利子同修仙界传了急救消息，却不知裴九债如何知晓的，但后者没有解释的意思。
裴九债半个时辰，等他们来，若迟了，我就只好掳走寂凌法师咯。
薛寂……
薛寂忘恩天下者，修罗地狱会不收的。
裴九债嗤笑，夜幕低垂，少年冷峻。他落下的每一步棋子都像踏着旁人的恐惧与绝望前行。他的恶意与狂妄溢出周围。
无人能够束他半分。
裴九债错了。
裴九债我是要成仙的，怎会入地狱。
薛寂哑然。
薛寂这不是正道了。
裴九债正道邪道都能成道，背义负恩，还是以德报怨，都有路走。
裴九债我只要有路走，就成。
薛寂停了一刻，只这一停，就断了他的劝想。
一把剑横穿木梁直击裴九债脑门，后者一个翻身，剑被定在神像脸上，下一刻，神像裂开。
“狂徒！放人！！”
裴九债回头看了眼剑上挂着的剑穗，顿时失了兴趣。
裴九债不是不知归啊，不打了。
他下落，踩在冰冷尸骨上，拽住薛寂的胳膊把他提起来，从头到脚打量了一下他的伤势，确定离死差一点后才越过他，看向门外。
来的人还算多，围了整个寺庙。
裴九债勉勉强强。
他低眼看着血迹斑斑的人，发笑。
裴九债你的乘喾寺要塌了，寂凌法师。
薛寂……
薛寂呼了口气，压住自己的怒火，试着动用自己的灵力，下一刻他全身僵硬，不可置信地抬头。
薛寂你封了我的灵力？
罪魁祸首吹了个口哨，还有心情解释。
裴九债听闻寂凌法师最擅锢人念经什么乱七八糟一大堆，实在不想让我们这美好旅途添上烦恼。还请当十天半月的废人。
说完，他咳嗽一声，正经地学着薛寂念阿弥陀佛。
裴九债委屈您了。
薛寂被气的真不清，又吐了口血，半死不活地倚靠在裴九债肩头，又撇开眼。
裴九债跟搂了个物件似的带着他左右摇晃，生怕折磨不到薛寂，他一手握剑，游刃有余地抵挡门外射来的仙箭。
“裴九债！束手就擒吧！”
后者懒散一笑。
裴九债百年不见，修仙界怎么还只有这点把戏？
裴九债当年也才射了我四箭弄了个轻伤，如今怕是连碰都碰不到我了。
裴九债这么久，一点进步都没有，不如来给我下跪叫声爷爷，我也不是不能考虑教你们点天才的经验。
门外的人啐了一口，破口大骂。
“休要胡言！裴九债你不要忘了，你已经在我们这里输了两次！”
“你以为你还是仙师？手握天下第一剑又怎样，不知归这些年早已出了不知道多少个人才！”
“纵使从前天赋异禀天资卓越，可你以为还是以前吗！”
“如今修仙派百家仙门都将你列入黑榜，全界通缉，你就算逃也逃不到哪里，还不如滚回骨寒山，好好的被锁着！”
“苍生都与你为敌！”
裴九债抬剑又挡了一箭，争鸣一声，箭断成两截，停滞一瞬，落在地上。
火光映入眼帘，黑压压的人群围成一个阵法。
裴九债红衣微动，揽着薛寂从寺庙大洞中飞出来，他立在屋檐上很是欠揍地对外大喊。
裴九债这些日子四处游耍一番，偶遇一道家者，他言近日只可杀一处生灵，多了会败德，想送死的改日再来。
“口出狂言！裴九债！放人！”
“少跟他废话！”
话落，一人从人群中飞出，拔剑毫无犹豫地冲向裴九债。
裴九债似笑非笑，那人还未近身，十米开外就已被弹飞，他吐了口血，震惊地盯着眼前人。
裴九债新来的吧，真年轻。
裴九债你猜，他们为什么都不敢近我的身。
这当然是废话，他们不是不敢，是近不了。
裴九债还没现在这般恶劣，他拜入仙门时天降奇象。
苍生许他仙途，允他登天，纵他取天地精华，握图难剑，毁苍岭山，赐他百年无伤不可近之金身羽衣。
那是个夺人气运的法宝。于是近他者，厄运起。
谁想拿自己一生道途去碰他。
那人大惊失色，吱哇乱叫起来。裴九债再挡几箭，也没了心情耗。
裴九债告诉你们修仙界首盟不知归，他们座下寺庙我毁的，得意佛修我掳的。
裴九债仔细你们那什么剑修，叫什么来着，丑名字的，季什么，总之看好了，哪天我就偷来玩废了送花楼，可得宝贝着。
他说着说着又笑起来，朗声道。
裴九债长得还可以的话，我会小心点玩的。
他抬剑朝着人群一劈，瞬间弹开一条路来。
裴九债来吧，薛寂。和我一起开始倒霉的逃亡和我的求道之路。
薛寂……
裴九债别不愿意，你都近我身了。
他恶狠狠，漂亮的眸子弯起。
裴九债你的运，被我夺了。
下一瞬，身后的乘喾寺佛像倒塌，千古之树凭空断裂压在数人身上。
唯有一人爽朗笑，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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