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约.

我走进院子的时候还带着气，而顾北乾站在树下，用一块鹿皮小心擦拭着自己的剑，听到我进来，那人手上动作不停，只抬眼轻轻一瞥，浮起笑意。

顾北乾公主每次来，都像是兴师问罪的。

李允初我想兴师问罪，却不知该找谁。

顾北乾听闻公主这几日为了顾某的事颇为忙碌，真是让人……受宠若惊。

我听出他话音里的调侃，没好气地往石桌上甩出几张纸。

李允初只可惜啥也没查到……

见他张嘴欲言，我打断他——

李允初我知道将军想说什么，“这种陈年旧案，本就不是一个小小的公主能插手的”，对吧!

顾北乾我既答应和公主合作，便是相信公主的能力。

他在我身边坐下，拿起石桌上的纸张细细看了一遍，那是兵部的赦书复刻，记载了景光十八年出征肃州的行军路线及战况，可惜只剩下残缺不全的几页。

顾北乾至少公主不是一无所获。

李允初我翻遍了文华阁也只找到了这些，再机密的卷宗得有父皇的手令才可查阅，按照上面所写，当年的那件事六王叔应该知道些什么，但我昨日去找他，刚提了个话头，王叔便吓得直摆手，一个字也不愿意多说，所有人都对那场战争讳莫如深，人证、物证都被销毁干净，他们到底在保护什么？或者说，谁？

顾北乾有些话，说出口，可能命就没了。

李允初……什么意思？

顾北乾当年肃州战事吃紧，六甲军奉命前往驰援，队伍还没能抵达肃州就遭到了渝州军队的偷袭，那可是在大成境内，若没有内应相助，他们又怎么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埋伏进来？

李允初……内应？但是要做到这种事，普通的人根本不可能，除非……

我的心里突然有了一个非常可怕的猜测。

顾北乾这本不是公主的分内之事，公主若是觉得勉强……

李允初我当然要查！不仅要查，我还要替顾老将军、替枉死的三万永安将士平冤，不论……要面对什么。

他静静地看着我，良久，向来凌厉的眉眼温软下来——

顾北乾公主准备从哪里入手？

李允初那个刺客，我一直很在意那个剩客的身份，他如果真的是渝州的人，这一切会不会太巧了些？顾将军带兵多年，旧部众多，分布各处，武都应该也不例外吧？肃州郡在武都的最北边，如果能回到当时两军交战的地方，说不定能查到一些在这里查不到的线索。

他意外地挑了挑眉，再度笑起来。

顾北乾有意思。

北平城白日的街道总是热闹非凡，这里从不缺少滚滚车轮碾过的声响，以及各式各样的吆喝和呐咙，商贩在摊位前支起铜锣，敲一响，吼一嗓，高处楼阁半开的窗户里则飘出咿咿呀呀的小曲。

李允初我从前总会一个人跑到山顶，往北平的方向望，虽然隔得很远，但能瞧见模糊的轮廓，夜幕降临后还能看见铺展开的灯火，我就在想，我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呢，都快忘记它的样子啦。

此时我和他骑马并肩行走在市坊的街道上，听到这里，他微微撇头，看向我。

顾北乾如今公主回来，可瞧清楚它的模样了？

我摇摇头——

李允初北平太大了……不过在我更小一点的时候，也是出过宫的，有一年龙抬头，好不容易求得出宫玩的机会，我和哥哥混在人群里，看杂要和舞狮，街上热闹得就连随行的侍卫都快被挤散了，哥哥将我举在肩膀上，方便我能看得更清楚，那时候他也才是个小人儿呢，挺着直直的背，扛了 我一路……

顾北乾怎么了？

我突然停下——一辆马车停在几米之外，两列装备精良的士兵隔开了汹涌的人群，待车帘掀开，我看见坐在车内的二哥，端得挺直的背，目光在我和顾北乾之间流转，神情里带着我看不懂的一点晦暗，等再开口，那点墨晕般的晦暗就已经成了清风穿堂的敞亮温柔——

李靖尘允初，到哥哥这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