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宫的庭院很大,也许是冷清的原因,人少自然就冷了。
往日,宫远徴会来角宫,今夜却没有。因为今天是中秋啊,是阖家团圆的日子,哥哥看见他会想起朗弟弟和冷夫人,旧人虽已逝,今人再好也是除却巫山不是云也。宫远徴很羡慕上官浅。
只是因为她是哥哥的第一个妻子,第一个总是无可替代的。
和往常一样,宫远徴会为哥哥点燃烟花,方形水池的上方烟花璀璨,今夜的月亮很圆也很亮,星星只能靠着烟花绽放的瞬间偷偷点缀在角宫的水池里,诉说着“愿得年年,赏见中秋月”的美好愿景。
烟花易冷,热闹也是。宫尚角听着拨浪鼓的声响,注视着眼前的墨池,秋夜的晚风把淡黄色的桂花吹进了墨池,宫尚角在月桂墨香中又一次想起了他们。
上官浅端着月团进来,打破了一池的静默,角宫,今夜,不再只有宫尚角一人。
“公子,吃些月团吧,我往里面加了些桂花,听远徴弟弟说你幼时喜欢,我便擅自加了。”上官浅跪坐在桌案旁,尽管身子有些沉重,这样的姿势让她感到不适,但是,姿态还是要的,无锋长期的训练告诉她宫尚角喜欢谦卑听话的,温柔却不失风骨的。所以意识已然形成,行为便自然而然的生成。
近日,上官浅心中很不安,也许是失去一些记忆的缘故,但是她记得自己明明是背叛了宫门的。下人们对她总是指指点点,尽管她根本不在乎。宫紫商尽管对她输送善意,但若有若无的疏离感还是非常明显,云为衫总是不敢看她。
一切的一切,所有的所有都像在盘问她:“为什么这个无锋的刺客还能出现在宫门?”
“你坐在我身旁来。”宫尚角注意到上官浅,“浅浅,以后这些小事让下人做就好。”他接过上官浅的月团,桂花的清香在舌尖溢开。
“对于公子来说是小事,但是对于我来说是大事,角公子可是又想念朗弟弟和冷夫人了。”上官浅趴坐在宫尚角身边,双手环抱着他的腰肢,就像上次一样。
上官浅对于浅浅这个称呼显然是陌生的,她不明白宫尚角的眼神现在为什么对她总透着温柔,原来,他看她永远带着试探。
“斯人已逝,但是公子,如今你不再是一个人了。”上官浅将宫尚角的双手轻轻放在自己的小腹。月桂墨香在静默的空气里弥漫,让人心静心安。
“浅浅,成为我的新娘你可后悔。”放在以前,宫尚角说不出这种话,也许是今天喝了点酒的缘故,他比平时看起来柔软很多。
“这是我自己选的,谈何后悔呢?”
“可是,你如果想起来了一定会后悔的,我本以为这世间对我不太好,但没想到这世间对你也如此不公,我也对你不好,宫门对你也不好。”宫尚角像哄孩子般轻拍上官浅的背,上官浅想角公子应该会是一个好父亲。
“公子能否告诉我,我忘记了什么,我背叛了宫门,不该是这样的结局。”上官浅很想寻找自己丢失的记忆,无论它是快乐的还是痛苦的,属于她的东西她总是能想办法弄到。
“都已经过去了,不是你说的吗斯人已逝,过去的都过去了,你我都莫要纠结了,云姑娘和我说你今日询问了她,以后都不要问了,安心做角宫的夫人不好吗?”宫尚角害怕记忆一旦重现,后果他便无法控制,眼前的上官浅还是之前那个低眉顺眼的,孤傲清冷的,温柔体贴的上官浅。
“公子,有些事情是无法过去的,就像背叛,背叛有很多种,但背叛永远是背叛,无论何种。”上官浅离开宫尚角的怀抱,抬头望着他,她想知道,很坚定的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这几日她总是梦见离开宫门的那天长廊。
宫尚角知道上官浅永远是那个上官浅,低眉顺眼和温柔体贴是她的伪装,以前是,现在也是。他常常怀疑这个好看的女人对自己有没有感情,当然他也怀疑过自己。
上官浅知道自己得不到答案了,但是目前这样似乎也很好。只是宫门的山连绵着一重又一重的苦,包裹着整个宫门,也困住了她,待的久了,她怕忘记了自己本来的模样。
事实上她从小就被无锋训教,所言所行皆是按照宫尚角的喜好设计,她看不清自己的心,也不知道眼前的这个人有没有片刻的动心,或许是有的吧,但是或许动心的是被无锋训教出来的上官浅,而不是她自己。
“夜深了,浅浅你今日就歇在此处吧。”宫尚角牵起上官浅的手,走向了房间。
二人的身影倒映在墨池中,风吹起涟漪,墨池中的身影看不清,二人也看不清自己的心。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尽管上官浅多次试图寻找自己的记忆,但是都无功而返,直到这天。秋去春来,上官浅很少出门,几乎每天都呆在角宫,宫远徵在宫尚角的安排下每天都会来看她。
这段时间边境百姓饱受战乱之苦,为了宫门安定,宫尚角出征还未回来,和从前一样,宫尚角心中装了太多东西了。
宫远徵说让她近日少动,她的胎像很奇怪,似乎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包围着胎儿。上官浅不知道那是她和点竹大战,她用来保护孩子的力量。
也是这股力量让她在生产时回忆起了所有。
宫沁角出生的那天,宫门后山上的雪还未消融,栀子花香沁人心脾。宫紫商很喜欢这个孩子,也许是因为她和她一样是宫门为数不多的女孩,也是这一辈宫门的第一个孩子。
宫沁角出生的那天,宫远徵对这个侄女爱不释手,他甚至制止除了上官浅外的其他人抱她,说新生的婴儿最是脆弱,他怕他们笨手笨脚弄疼了他的小侄女。
宫沁角出生的那天,上官浅回忆起来了一切,但是她还未从生产的剧痛中缓过来,暂时还没有精力去剖析自己经历的一切。
上官浅看着眼前的孩子,有些陌生,有些欢喜,也有些忧愁。她不该回来的,她对宫尚角的背叛,对宫门的背叛是她成为众人棋子的惩罚,她不怪他们,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可是她只是想活下来有什么错。
宫尚角从未坚定的站在她身边,从前是,如今也一样。但是她也不在乎了,在宫门的这段时间,宫尚角对她很好,但他总是很忙,待在角宫,甚至是宫门的时间很少,他的肩上有很多事务要扛。
上官浅仔细回想起了在宫门的这段日子,宫尚角待她很好,宫门的众人也是,慢慢的上官浅忘记了自己是孤山派的遗孤,只记得自己是宫尚角的夫人,然后稀里糊涂的在宫门待着。
没有人知道她记起来了所有,时间长了,也没有人关心那一段记忆了,就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