Ⅰ 7岁
我一直觉得,城市太喧嚣了。
机器不知疲倦的工作,散发出陈朴的铁锈味,混合着汽油,“咔嗞咔嗞”,黑色的烟雾肆意地飘,路人在咒骂,工人在抱怨,风把他们的声音都向我吹来,我只能“砰”关上窗户。
可是声音还在我的耳朵里挥散不去。
“李轻,过来看着你弟!”“哦”
他一直在哭,但他出生时爸爸妈妈一直在笑,他们说他一定乖巧极了。
可事实是,他很吵,他们不想哄,就丢给了我。
“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随……虫儿飞,只要有你陪……”
**很喜欢这首歌,他现在不哭了。
于是我又看向窗玻璃外,呼出一口气,我写下了“轻”。外面的天色很黑,是被工厂的烟浑浊的,但我还是能看到,远处有山,云渐渐的白了,在远离我的地方,山花也开遍野了。
……
李轻不属于远方,也做不到向春山。
Ⅱ 16岁
拉开座位,我发现我有同桌了。
我挑挑眉,不想说什么,径直坐下。
他意外的热情,伸出手来:“你好,我叫顾子青。”
我愣了一瞬,然后握住:“我叫李轻,轻盈的轻。”
那一刻,我记住了他的温度。
顾子青确实是个热心肠,他和班上很多人的关系都很好,包括那时被孤立的我。
“李轻,我顺手帮你带的水。”
“李轻,你会这道题吗?”“会。”
……
“他们都建议我离你远一点。”
“是吗?”我写着题,头也不抬。
他没说什么,离开了座位。
我呼出一口气,冬天,窗户很快起了一层雾,我写了一个轻字。然后有只手凑近我,又落到了窗户上,写了一个青字。
“同桌。”“嗯?”“我是被资助的孤儿”“哦。”
“真冷淡啊。”他轻笑一声,塞给我一个暖手宝,手指想触碰的一瞬间,他说我的手比外面的雪还冷。
他是在开玩笑吧,但是暖手宝确实很暖和。
一天又一天,我和顾子青渐渐熟悉起来。
那年雪将融时,顾子青问我为什么常常看着窗外。
我敲了敲玻璃,“因为我出不去。”
顾子青,我们都出不去,我们被关起来了,在这座不停运作,如喘息的老马一般的城市。
“你有什么愿望吗?”
“逃走,去远的地方,看看星星的样子。”
在这里的天空,甚至没几颗星星,只有弯弯的月亮,像小舟一样,承载了无尽哀伤。
Ⅲ 24岁
我查出癌症的那一年,**成年了。
我躺在医院里,手机上显示着顾子青十几个被我挂掉的电话。
可是我忘了他有多聪明,高中时他屡次抢走我的第一,在我准备不治回家时,他就推开了我的病房门。
……
“下午好,外面有落日,看到了吗?”我笑着问。
他半跪在我的病床前,轻轻握住我的手,我愣住了,因为有眼泪滴到了我的手上。
“哦,你在哭什么呢?”
我忙着去擦他的眼泪,我听到他说。
“我喜欢你,李轻,你总是不好好照顾自己,可是……”
可是我那是只会说,“顾子青,你不是我的谁。”
我突然发觉,在每一次我的转身后,他都咽下了一次告白。
此时天只透出微微的光亮,照着我们。
“我亲爱的,”我以一种客服式开玩笑的语气说,“换种别的方式对待我吧,为什么我们不能像普通朋友一样?像我这样的人,世界上多一个少一个又会怎么样呢,更何况,我已经患癌了。”
“你现在真像玛格丽特。”
“那你就是阿尔芒,先生。”
然后我看到顾子青笑出了声。
“李轻,我们走吧。”
“去哪?”
“远方,看星星…”
我以为他会说带我去更好的医院。
“我知道你不会想治的。”
他终于抬起眼来看我,泪水不受控制的漫上来,模糊间,我出现了幻觉,顾子青眼里有星星,那颗星星是我。
为什么要去那么远的地方?
因为在那里,没有人认识李轻和顾子青,也没有人会记得“轻”“青”。
李轻
2010年7.31
Ⅳ结局
李轻和顾子青去了山间。
旅社老板很热情,那里的云都有笑脸。
在某个夜晚,李轻想抓萤火虫。
于是他们把萤火虫罩起来,像一盏灯。
李轻在灯下用一千余字写完了自己的过往。
她说:“我死后,要帮我投到报社啊”
顾子青没说话。
后来,李轻死了。
顾子青想不明白。
那天晚上,他们如往常一样看星星。
李轻靠在他肩上,她说,虫儿飞是她唯一能唱好的歌。
“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随……冷风吹,只要有你陪……”
李轻的声音呀,就渐渐的弱下去了
李轻的呼吸呀,就渐渐的淡下去了
直到一阵风吹来,把她带到了更远的地方
顾子青将自己的外套紧紧的罩在她身上。
“李轻……”
“李轻……”
“李轻……”
李轻走了,再没有人用一首幼稚的虫儿飞来哄他。
顾子青也不再有人陪。
灯落到了地上打碎,萤火虫全部都飞走。
[完]
风轻轻,雨青青
山高晓月水未息
轻燕飞,青树栖
思落山间萤火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