闷了半晌，二人从手里解放出自己的脸，俱是一片绯红，谢怜道，“姻缘嘛……想必我是不会有的。”
花城眼睛又瞪大了些，奇道，“哦？当真吗？哥哥。”
谢怜点头道，“那是自然，修我此道者需戒酒戒色，否则会损修为。而且我这一穷二白的，还需要自己捡破烂养自己，想必不会有人心悦于我。”
花城眸色微沉，道，“怎么会？单看哥哥一身仙风道骨，容貌俊朗，怎么会有人不喜欢？”
谢怜听到他这么说其实挺开心，微讪道，“多谢三郎。”
“哥哥，我说的可是实话。而且……”他将目光移到了谢怜左手宽大的袖子上，“哥哥这个镯子，当真是稀罕物，倒像是哪家小姐送的定情信物啊。”
“啊？”谢怜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说，不过很快，敏锐的直觉让他意识到花城是已经发现端倪，正在怀疑他的身份。
他赶紧解释道，“这……三郎误会了。不是什么定情信物，只是个普通的镯子……朋友送的。”
谢怜其实完全可以直接显出身份，绝境鬼王又如何，谁还不是个绝境鬼王，打架他不怵。
但，他就是掩盖过去了。
谢怜在心里说服自己，那是因为这个镯子是他的骨灰，不能教别人发现自己的弱点。
但他这一路上和花城谈天说地，发现二人很是聊的来，他的心告诉自己，花城是可以信任的。
谢怜无法说服自己了，他与花城一见如故，觉得少年真诚可爱，虽然花城也是鬼王，但谢怜心目中就是觉得自己成为鬼这件事羞于说出口。
曾经他谢怜是年少飞升的仙乐太子，花冠武神，金枝玉叶，风光无限，后来一招被贬，他接受不了这样大的落差，紧接着二次被贬后他的心境反而平淡很多，渐渐就接受了这个事实。
再后来，他被迫变成了鬼，从神官到被贬，再从人到鬼，他看似心平气和，却始终不曾接受。
不仅面容被毁，身份也变了，从神官到鬼，一念天堂一念地狱，他曾经说过“身在无间，心在桃源”，但真到了无间，他却无法保持平静了。
他现在是真的觉得自己傻，年少时尽是说些空口大话，什么拯救苍生，身在无间心在桃源……
等真的身处无间，他才恍然，年少的那些东西如同黄粱一梦，通通都被付之一炬，留下的只有一具空壳，曾经沸腾的血肉通通都被这八百年的光阴风干，成为他脸上一道道烙印，什么雄心壮志，壮志凌云，都被穿心而过的一枚钉子带走，成为一抹灰。
他也想长嚎一句，抱怨不公，可那一句到底没能吼得出来。
八百年足够将一块棱角分明的石头磨成鹅卵的形状，但其内里到底是美玉还是琼石只有自己知道。
他的内心一片模糊，实在是分不清，心底那袅袅火星到底是沦落穷困潦倒化为鬼的不甘，还是历经八百年雄心壮志烧就的余晖。
谢怜看看一旁若有所思的少年，又抬头望向远方，小山坡上昏暗无光，但远处家家灯火晕黄，与繁星点点的夜空连成一片，分不清何处是星芒，何处是家灯。
小山坡路不稳，一路上有些颠簸，听着老牛蹄子踏在泥土路上，马车零件吱呀吱呀，身边少年安稳的呼吸声。
谢怜突然就平和下来，就着傍晚的微风，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被贬神官，而身边少年也只是个普普通通的离家少爷。
谢怜不知道能维持多久，他希望真相来临的那一天晚一天，允许他放下一切，偷得浮生半日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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