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正是一年之初,四季之始。民安楼里曲声不断,咿咿呀呀地唱着。
春光正好,一片明媚。距离戏台最近的地方,坐着一位身着深绿色军装的男人。眉目冷冽,眼尾狭长。他微眯着深棕色的眼眸,单手撑着头,另一只手放在桌上,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敲桌面,细细品味这悠扬戏曲。
戏台上的主角,便是金陵的名伶——宋清。
一曲终了,看客打赏。演员们都去后台洗脸,这才看清粉墨之下的脸庞。眼波婉转,眸光潋滟,倘若与他对视,深情的似乎有无形的情丝在拉扯。嘴上的胭脂还没完全洗掉,双唇看着薄而红艳。
不多时,其他人已经收拾完全,一班人准备去面馆下馆子,宋清却摆摆手拒绝了,理由是身体不便。
待所有人离开,戏院里只剩下宋清待在后台的房间里。“扣、扣、扣”,门被敲响。
打开门,宋清就被居高临下的视线打量了一番。
“我听完你的戏,意犹未尽。宋老板,刚好你的戏服还没脱,能不能赏个面子,再给我唱一段?”
宋清心道:来者不善。
“不好意思,已经唱完了。华司令,您要是还想听,就请明日再来。”
此人斜倚着门框,双臂环抱在胸前,站着没个正形儿,嘴角还噙着一抹笑意。活脱脱的一个军痞子。
这人前个月刚从北平调过来的,华疆,华司令。华疆这个人,刚调过来,风风火火,雷厉风行,整顿内部管理制度,将鱼肉百姓、剥削打压民众、尸位素餐的人全部革职,重新换了一批人任职。不因为别的,是他的父亲是现在北平军部的局长。这样一个大动作,消息就传遍了民间小巷。只不过出差一段时间,议论的声音淡了许多。
华疆身形高大,比宋清高上大半个头,用身体将门内的宋清遮了个严严实实。
华疆听着众人走后,专门单独找上了宋清。不为唱戏,只是金陵城的名伶,民安楼的宋老板,在昨天的游街起义时,出尽风头。
宋清抬着头拒绝后,华疆嘴角那一抹笑慢慢消失,眉目间的狠戾渐渐显现出来。“那我就直说了,今天我要带你走一趟,说说你昨日在政府门前的所作所为。”
宋清没理会他,往门外走。华疆见此情况,挡住他的去路。
宋清看到后冷笑道:“华司令,昨日你错过了全过程,还请你去打听打听,我们是为什么闹事。”
“就在你出差期间,政府便发出告示,让百姓准备接待日本人,准备好茶水和酒楼,还有住宿的房间。也就是明天,日本人会住进这里。耻辱吗?告示审批人正是张兴弘张司令。”
“家园的土地,被敌人入侵,还会建起敌人的炮楼,打出射向同胞的子弹和火炮。你们倒是不着急,压制甚至是枪杀了几名学生。有这样的人在,国家何时才能平安?”
“昨天闹完事后告示才被揭下来,所以华司令你没看到吧。”
华疆愣住,张兴弘这人只跟他说,宋清行径恶劣,严重扰乱了公共秩序,需要严惩,以起杀鸡儆猴的作用,此后这样的事情发生的就少了。说完这一通,甚至添油加醋了许多,让华疆误以为,宋清是恶不赦,大奸大恶之人。
华疆还问他,为什么自己不去抓捕?张兴弘则是一脸贱笑地回答:“为人民和政府除暴安良此等美事,华疆你的名誉将会锦上添花。”
信了他的鬼话。
“华司令,还准备档我的路吗?”
华疆自知理亏,没弄清楚前因后果就来逮人,而且还气势汹汹。这不道德,而且丢死人了。就立刻把手放下,让宋清离开。
宋清刚走两三步,手腕又被人抓住。宋清回头看,是华疆面带笑意的脸。宋清:“……”
“没什么,”华疆自认为非常诚心,“改天我请你吃饭吧,我给你道歉。”
“不用了华司令,不麻烦您。我本以为你是一心为民,心中敬佩你。可是今日以后,我就不会这么想了。”稍作停留,又道:“另外,道歉要诚心。”
华疆嘴角抽动,没想到他拒绝的这么干脆利落,还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留啊。
手中一空,是手挣脱了。宋清快步离开。华疆也没久留,回了军部。刚回到走到张兴弘的办公室门前,门前挂着“请勿打扰”的牌子,仔细一听,就听到里面有一男一女的声音。华疆驻足听了一两句,简直是不堪入耳,忍无可忍的敲了两下办公室门。里面一阵衣服摩擦的悉悉簌簌。
“哪个不长眼的!”张兴弘心想,带着怒气喊道:“进来!”
华疆推门而入,见有一名女子衣衫不整,神色慌张地靠在办公桌旁。
张兴弘见是华司令,瞬间冷汗直冒。虽然自己和他同级,但也是听过他的风云事迹,心虚的看看周围,生怕有不干净的东西,下一秒自己就因此滚出金陵军部。
华疆皱眉:感情这人让他去逮人,是为了腾出时间自己享乐。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张兴弘居然放日本人进城!他回来后居然只字不提。
“出去。张兴弘,你留下,我们谈谈。”
女人慌忙离开,留下张兴弘颤颤巍巍地站在这里。
“日本人明天进城?我怎么不知道?我回来第一时间为什么不告诉我?甚至支开我在办公期间做些不知羞耻的事。”
语势逐渐增加,逼得张兴弘无话可说,只能发虚地冒冷汗。
“再有下次,直接别干了。”顿了顿又说:“明天日本人进城,要保证群众的安全,别让他们发疯。剩下的,我处理。”说完睨了张兴弘一眼,离开去了自己办公室。
留下张兴弘独自后怕。
华疆坐在椅上摘下军帽盖在脸上,心想:“丢人丢大发了,得找他赔个罪才行。”
这只刚好有一个文件管理的小兄弟走过门口,华疆叫住他:“这位兄弟,你进来一下,我问你个事儿。”
“民安楼的宋老板有没有什么爱吃的?”
小兄弟:“……”这要是说出来,岂不是就暴露了自己私下经常去听戏,而且还对宋老板的喜好略微了解。这说了后不会自己小命不保吧?
“有什么,尽管说就好了。磨磨唧唧,我这么吓人吗?。”
“宋清老板喜欢吃长河街春园子的板栗酥。”一口气报出来,然后闭上眼睛,准备被制裁。
结果没有,反而还听见:“行,知道了,你走吧。”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赶紧跑!
跑完没多久,就见着华司令离开军部。
上河街上的春园子店前排起长队,一个身穿深绿色军装的男人排在靠后的位置。气质非凡身姿挺拔,在人群中一眼就能看到。
终于排到,买了板栗酥,刚准备回军部,余光好像撇到宋老板的身影。扭头去看,那个人影已经消失在人海中。
“看错了吧。”华疆心想。
此时,宋清宋老板在长河街的茶楼里,与人交接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