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001号,各项指标正常,作战能力优异……”
他幼小的身体承载垂下来的头,眼神黯淡无光。
“喂,小子,你马上就要调去高级刑场了,命真好。”
男孩抬起头,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所谓,高级刑场,就是军方的人对少年兵采取的高级选拔方式,在一个封闭围栏的空地里,让他们与野兽厮杀,知道活下来为止。
这个男孩来到这里一直阴沉沉的,不同任何人交流。但是他却具有极为恐怖的战斗天赋。
不出所料的,他在困兽之斗中活了下来。
望着被生吞活剥,肋骨系数断裂的狮子,指挥官不禁啧啧称奇。
这个女人带着赞许的目光,用毫无温度的手掌温柔抚上他的脸颊,动作却一点没有来自母亲的慈爱:
“好孩子,做的很好,你果然不会让我失望。”
最高指挥官是雷科莉尔,男孩是她的亲生儿子,尉沢,她却从未称呼过他的名称。
女人面容雍容华丽,眉眼间透露着掌权者和军事家的威严与野心。
“好儿子,不要让我失望。”
他的儿子可以被普通士兵轻视,可以被野兽蚕食,如果不优秀,也可以不是她的亲生骨肉。
大约十多年过去,在一个悄无声息的夜晚,他跑掉了,没有人来主动找他。
他独自一人躺在河边,无视从天而降的暴雨。
他真想就这样走掉,不惊动他的母亲,不惊动任何人。雨水洗刷他的脸颊,肆虐他的躯体,耳边的草也发出声响:
“你没有事吧,为什么躺在这里?”
尉沢用空洞的眼睛直勾勾地看向头顶这个撑伞的少年,似乎并不打算接受他的关心。
“季 明 希。”他一字一顿念到。
“啊?”来人愣了一会,才哭笑不得地擦擦自己胸前的联盟属院校徽。
这个人可真有趣,明明就比自己大了两三岁,怎么叫自己孩子,还用一种关爱残障儿童的语气。
“孩子,你没事吧,不要自己躺在河边,危险哦。”
“T001。”
在对面还在蒙圈的状态中,他又低声重复了一遍:“我叫T001。”
名为季明希的学生笑了,明眸皓齿:“好独特的名字,是代号游戏吗?”说完还把自己的大衣解下来,披在小落汤鸡身上。然后把手上的伞凑得更近了些。
尉沢低下头,冷不丁发问道:“我们还会再见吗。”
“你一定会离开的,你的好意最终施给了陌生人……母亲教导我,被别人帮助是懦弱的表现,她一向最痛恨懦弱……”
季明希则饶有兴致地蹲在地上,冲他眨了眨眼睛,“不会哦,你应该是****的孩子吧,将来是会成为大将军的人……今天帮到了你,也是帮助咱们莫斯里未来的大将军呢。”
尉沢终究从地上爬起来,脸却别扭地别了过去,“我要走了。”
然后他自觉地把伞推还给季明希,身上却还自觉地套着他的外套。
后来这件外套不知道去哪里了,但是尉沢记得,又过了两年,他成年了。母亲按照惯例,给他一手操办了成人礼。
成人礼上,他告知母亲,自己的目标是成为****得大将军,打造宇宙中最强悍的军事集团。
那一晚,尉沢恍惚感觉到,那是母亲平生第一次显露出母亲对儿子的褒奖的喜悦。虽然仅是短短几瞬。
再后来,他不想继续回忆了。回忆就好像那天猛烈的雨水,粗暴地戳弄着他的神经,让他在过去与现实之间不断沉沦,不禁开始时不时反思自己,是否真正理解了母亲当年未说出口的话语。
“阿沢……我是一直爱你的……”
说完,母亲就因为失血过多永远地闭上了眼。
母亲因战乱死后,这么多年过去,他确实坐到了当年母亲的位置,打败了一路竞争者,叫人心服口服,俯首称臣。
来到管理局时赶上特招,他身高186cm,体魄健硕,面容英俊,战斗测试中各项指标为优,这百年一遇的人才管理局局方巴不得马上挖过来当香饽饽供着。
他又看见那个人了,静坐在指挥台上认真工作的样子,无意间露出雪白的脖颈,由于室内温度较高,他起身回应的时候眼底湿润,仿佛含了一汪清水 。
只是,那么多年不见,此时的他好像羸弱了不少。
在某个夜晚,他把他拖到自己的私人星舰里,季明希的双手被牢牢禁锢,背被抵在柔软的真皮座椅上:
“哥哥,好久不见。”
……
“停!”
回忆被强行打断。
“尉将军,我来采访您的军旅回忆录,您看看你这都说的什么跟什么啊!”
女记者盯着埋头沉思嘿嘿傻乐的将军,转而破大防 。
这将军脑子不太正常,真难伺候!这份工作不适合她,告辞!
回到家后,尉沢还在傻乐。
“想什么呢?”季明希在沙发上卧倒,看见他这个状态还是被吓了一跳,连忙下地,凑到跟前将面前的从头到脚里里外外仔仔细细考察了一番,用心程度不比检查指挥室那些精密的部件。
“害,没什么,就总台今天来了个小记者,非要把我当成风云人物,想尽办法挖我以前那些陈芝麻烂谷子。”
“哦,你怎么说的。”
听到这个,尉沢又开始嘿嘿嘿不住傻乐,今晚实在是不太对劲了。
谁知第二天早晨,就能听见客厅里的争吵声。
“编出这样的离谱故事,你还挺骄傲,尉沢,你是三岁小孩吗!”
季明希气红了眼,靠在沙发上,今天一大早他就通过传真了解了管理局的花边新闻,此刻的他气得手在抖。
管理局有人也是大漏勺,听见将军弱智的意淫,还有胆子当传话筒,一传十十传百,现在所里的空气里都飘荡着黄色谣言的味道。
“你还笑!你这下让我怎么见人!”说完,季明希剧烈咳嗽起来,这下他被气得够呛。
“别生气了老婆,至少文体部的人都十分赞赏我的脑洞,说我有拍电影的潜质……”尉沢苟站在一旁,嗫嚅道。他现在非常害怕,把自己的老婆气坏了。
两个人就这样僵持了好一会,季明希才冷脸站起身,看都不看他出了门。
夜色微凉如水,他悄悄把脸对准了熟睡的人,感受他的鼻息。
其实回想起来,以前的阿沢可压根不像现在这样呢,想到这,季明希在心里笑了一下。
以前的尉沢,是个脆弱又敏感的矛盾体,在外人面前永远是一副斯芬克斯般无敌的神态,但是有时到了晚上,面对季明希,他会在挑灯处理历史遗留文件的时候,会突然情绪崩溃,大喝一声,摔碎桌面上一个杯子或是一个碗。这段时间,每次都是季明希前去抱住他,亲吻他的鼻尖,轻声细语哄他:“不怕,我在呢。”
他身上的味道令他安心,每时每刻。
时间会治愈时间里漫长的伤疤,他真的希望,他和尉沢,能永远像现在这般,岁月静好。但是问题永远不会自己解决,他们都背负着各自的任务,都在心里明码标价在一起的每一点时间,对于他们而言,或是对于每一个生活在“世界”之外的人来说,多活一秒,都是极为奢侈的事情了。
就让夜色沉沉闭眼吧。
第二天尉沢醒的早,看了眼时间,起身去做早饭。
由于季明希身体欠佳,顾亦潇老是喜欢跑来跑去从星际各地搜寻一些稀奇玩意往家里送,每次根本吃不完用不净,就只能丢掉,真的很浪费。
季明希起来后坐下吃早餐,他对尉沢说他打算去一趟东风的行政区,当做来访陪同人员。
尉沢喝了一口稀粥,说好啊,局里的安排吗。
季明希站起来,转身去屋子里取出终端,指着说道:“东风那边的某家福利院给我发消息了,说最近安全事故频发,让我去检修一下。”
尉沢心生奇怪,皱眉道:“他们为什么找你?东风调查局几千号人我不信没有比你还厉害的。”
季明希从嘴里啧了一声,把稀粥的碗往外一推:“真无趣啊你这人,不会说话就不要说话。”
说完,他回到里屋,几分钟后穿戴完毕,走到玄关处换鞋。
尉沢跟到他身后,从后面轻轻环住他,像是非常不舍。季明希踮起脚,回吻在他的额头:
“放心吧,我会完好无损的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