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这样看着

“殿下好，我是褚临云，是您的伴读，今后将作为伴读伴您左右”

　　褚临云头低的极低，朝她作揖，她没有说抬头，他就一直这样低着头，可就算是低头，也还是遮掩他温顺俊美的面容

　　“抬头。”

　　盛长宁冷冷地说道，她的眼中流露出不屑，对于这个伴读的不屑，以为多骄傲放纵，没想到见面还不是这样

　　什么天之骄子，什么少年英才

　　在皇室面前，都只不过是恭恭敬敬的臣子，都要效忠于他至高无上的皇，无论才华多出众，都绝不能抢了她的风头

　　盛长宁摇摇头，也不过如此，所谓才学一高之事，相必也是无中生有，如此规矩行事，也看不出来有多厉害

　　她现在和和以前不一样，以前有多落魄，现在就有多放肆妄为，她是桓阳长公主，性格骄纵跋扈也无人敢管

　　褚临云很识时务，从来不会管她，无论她大庭广众之下刁难其他皇子，还是把对自己不满的人推入水，他都不会管

　　就像一个旁观者，静静地看着她，无论是作恶还是行善，都只是看着

　　看着她和盛长安亲密，看着他们姐弟情深，看着她责罚弟弟的，看着他们吵架，又看着他们二人是怎么和好的

　　这一切和他无关

　　他只是看着、看着而已

　　他很厉害，文采出众，毋庸置疑的，他是被先生大加赞赏的人物，是文会上一鸣惊人艳压群芳的魁首

　　好像也没什么烦恼呢

　　迄今为止，从没有遇见过什么麻烦和困难，什么事都做到最好，什么事都圆满完成，学业、马术，棋艺，什么都很轻松…

　　享受着他人的赞誉，享受着同窗的艳羡，享受着族中长辈的吹捧

　　但是，也有幻想过，遇见麻烦遇见困难吧？也有幻想过，会遇到紧张到呼吸急促的事情吧？有过这样想吧？

　　可是一看见那些人，褚临云心里就只剩下厌烦，这种蠢货，这些蠢才，完全没有资格，完全不配让他头疼紧张

　　所以他只是静静地注视着，看着。

　　那双没有什么情绪色彩的眼眸，无法反映出身体主人的感觉，无法感知出情绪，仿佛“看”只是一个动作，不带任何感情

　　不带讥讽，不带嘲笑，也不带看好戏的期盼，仅仅只是注视而已

　　和以前一样，和以前没什么分别，都是这样，他都是这样静静地看着别人，喜怒也好，哀乐也好，他都只是看着

　　蠢货，蠢货，都是蠢货，自以为是，可怜愚蠢的蠢货，嗜酒如命的父亲也是蠢货，父亲恶心的私生子也是蠢货…

　　情绪，情感都是多余的东西，一点用处也没有，除了让失意的人醉酒出丑态，让蠢货有勇气做蠢事，什么用处都没有

　　不过这些都和他无关。

　　和他无关，一点关系都没有

　　也不会有人在意他的想法，他就这样不断地旁观别人的生活，旁观自己父亲醉酒的丑态，旁观自己母亲大发雷霆的怒态

　　优越？可怜？傲慢？他没有什么感觉，没有感觉，只是在注视着，在看着，那双漆黑的眼眸只是在看着

　　看着、就这样一直看着。

　　看着…

　　看着…

　　看着…

　　直到那处在权力中心的人，主动喊他过去帮忙，直到那高高在上，瞧不起人的长公主，主动命令他滚过去

　　“啊，你愣在这里干什么啊，给我滚过来，没看见我课业没写完吗？”

　　盛长宁颇不耐烦，这伴读一点都不识时务，没看见她正烦着吗？这有病的太傅布置如此之多的作业，怎么可能写的完

　　这伴读也是，还站在那里干看着

　　褚临云才缓过神来，从小到大的优待，几乎让他没有受过如此直白的斥责，他迟疑了一下，才缓缓站起身走过去

　　他感觉自己心跳有些加快，完全不敢抬头看盛长宁的眼眸，明明只是几步的距离，他却感觉走得很漫长

　　紧张、惶恐，不安。

　　从隔岸观火的旁观者变成局中人，感觉是如何的呢？这种感觉，一定很难忘吧

　　她随意把自己没完成的作业丢那儿，就等他过来给写完，褚临云拿起一看，完全、完全没有写，一笔也不曾动

　　“喂，快点给我写完。”

　　盛长宁拍拍他的肩，用非常傲慢的语气说道，遇见傲慢的天之骄子怎么办？当然是比他还傲慢，还瞧不起人了

　　再怎么才学出众，再怎么一鸣惊人，还不是要被她这个长公主，胁迫着写作业，在她面前，可没有什么优秀之说

　　“这种事…是不对的”

　　但是他仍然会这么做不是吗？仍然会心甘情愿地替她写作业，仍然会顺从地听她的话，继续做任何事

　　在这件事以后，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发生了一点微妙的变化，似乎更加亲密了一些，又好像没有

　　盛长宁不愿意写的作业，不想做的事情，全都让他代做，从先生布置的作业，到下棋的心得，到文会的作诗…

　　全部，全部由他代做

　　盛长宁也无需担心他能力不够，才学不够，做的诗不够格，只有有褚临云在，她就什么都不用担心　

　　在文会上，也只需要背诗即可，把他代写的诗理所当然地背出来，就能轻松夺得魁首，面对那些人或吹捧或惊讶的表情

　　盛长宁朝他得意地笑了

　　你看，你的成果，你的著作，就这样堂而皇之地，被冠以我的名字，冠以桓阳长公主的名字，彻底成为我的东西

　　怎么样？

　　他望着文会上大放光彩的人，手只是默默攥紧了，想要攥住什么，可又空无一物，很空虚，很奇妙，这是从没有过的感觉

　　所以本该只有长宁长安的关系中，也多了一个他，虽然无足轻重，虽然他家世不显赫，但他总算有了容身之处，总算不再“看”下去

　　原本两个人的关系，变成了三个人

　　“诶？阿姊和他关系已经这么近了吗？我还没有注意到…”

　　盛长安才发觉这么个人物，一点也不起眼的伴读，原来有名字啊，说起来，以前一直没有注意过这个人呢

　　不过没关系，阿姊和他关系依旧很亲密，这个外人没资格插足进来

　　“嗯嗯，他替我代写作业，陪我逃课来着，虽然没什么大用处，但平时没事消遣打发时间还不错”

　　她一点也没有察觉到，他们二人之间的暗流涌动，还给他俩做介绍，二人目光对视的瞬间，对对方的莫名的厌恶油然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