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龙女凝视着那人的脸,手上不由得微微用力,捏紧了绣针和襁褓,不露声色,身子缓缓移到床头,眼光却一直落在那人身上,她手往后摸索,按上床头的青光利剑。那人瞧见她望着自己,翻身跳窗进屋,转眼间已到小龙女身前三尺余处,轻轻叫了一声:“龙儿。”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楊過。那日清晨醒来,他照例去寻小龙女,却不见她和杨过身影,心想二人可能出墓了,待会便会回来,于是就在墓里乖乖等着。等了一天,待天色大黑,杨过和小龙女还是没来,这才发觉不对。
楊過一颗心猛地沉下,当即在墓中各处去寻小龙女,但转了一圈,根本没有找到小龙女一点影子,反倒发现小龙女衣物少了一些,他心里咯噔一下,却不愿相信事实,只能在心中安慰自己小龙女马上就回来了。他盘膝坐在床上,低垂着头,思绪万千,这一夜哪里能合得上眼?
不知过了多久,楊過终于坐不住,也不顾身上伤情未好,潜水出墓便去找小龙女,此时墓外天色黎明。他翻遍了整座终南山,甚至闯入全真教,却都未寻到小龙女。夜色如墨,云雾遮月,楊過奔上一座山巅,山峰巍然,重峦叠嶂,他睁大眼睛,四下眺望,直到旭日东升,鸟雀啾鸣,还是未见小龙女人影。
楊過胸中异常恼怒,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他因找不到小龙女,竟不由得气急败坏了。他再也忍不住,纵声长啸,声如洪钟,只震得山谷皆鸣,但听群山响应,东南西北,四周山峰都回荡开来。
过了许久,楊過声音渐渐变小,随即转停。他大口喘着气息,胸口疼痛,宛似火灼,只觉浑身无力,双膝一软,身子缓缓跌下,跪倒在地,头颈低垂下来。到现在他还有哪里不明白的?小龙女撇下自己,已经和杨过跑了。他口中喃喃道:“怪不得这些日子里来一直躲着我,原来你早就想着要从我身边逃走了是吗?小龙女啊小龙女,你便真的对我一点情意也无了吗?”思及到此,不禁苦笑连连,泪水滑落,染湿面颊。
楊過心中宛似一片寒冰,怔怔望着前方,眼中光亮一点点散尽,空留死寂,就这样一动不动,不吃不喝的过了三天三夜,他才终于站起身来,缓缓走下山巅,心想:“龙儿既走了,我下山寻她便是。她不理我,我就一直跟着她,就算死了化成灰都要跟着她。我就要跟着她,哪也不去。”想到这里,死灰复燃,精神大振,脚下步伐加快,展开轻功向山下急奔。
楊過奔了一阵,腹中饿得咕咕直响,便摘些野果野菜裹腹,忽然想起兵刃未带,于是折路返回古墓去拿,连包裹也顾不得,就急匆匆下山去了。他没有头绪,也不知小龙女会和杨过去哪里,便先在陕西一带打探消息,逢人便问有无见过一个美貌白衣女郎。
过了一月,寻遍整个陕西,却是未果,忽的心念一动,想起杨过或许会带着小龙女去荒谷拜访神雕,于是立马往荒谷路径而行。行至荒谷,却未发现神雕踪影,猜想神雕可能拉着二人去了海畔练功,想到此处,胸口热血奔腾,难以抑止,直朝东南方向疾驰。
只两个月间,便抵东海之滨,可还是未发现小龙女的踪影,只好在附近打转。过了一月多余,又沿海南下,却无所消息,楊過一直寻不到小龙女,几欲癫狂,某日再难抑制,一头栽进潮水中大闹一场,待情绪发泄过后,神志渐渐回笼,兜兜转转,到了嘉兴王铁枪庙,这才终觅得小龙女消息,心中大喜,马不停歇便赶往海边二人所居村落。
楊過一路以来,又饥又渴,瞥见前面有条小溪,大步走到溪边,掬起几口清水喝了,只见水中映出一个瘦削男子,形容枯槁,衣衫破烂脏乱,甚为敝旧。他凝望着水中的倒影,内心油然而生一股恐慌,缓缓摸上脸,心想着决不能以这般落魄模样去见小龙女,当即奔至市镇,饱餐一顿,稍事整顿,换上新衣,这才敢去找小龙女。他身上那件衣衫是小龙女所缝,虽已破烂不堪,却不舍得丢掉,便穿在里面,外面披上新衣。
楊過到了二人住处,他站在门前,刚要伸手开门,却生了畏意,竟不敢推门而入。他心下踌躇,走到窗前,朝里面望去,只见一位白衣少女端坐床边,手持针线在缝物,正是自己魂牵梦绕,日夜念记的小龙女。
楊過痴痴的望着小龙女的脸,半响后,目光才向下瞧去,却是刺痛了双眼,但见她往日盈盈一握的纤腰此刻隆起,已然是怀孕多月。他怔怔望着小龙女肚子,心中百感交集,只觉全身如坠冰窟,透心寒骨,很不是滋味。瞧见小龙女移动身子,才恍然回神,一跃而起,跳入屋里,唤了一声“龙儿”。
小龙女紧紧盯着楊過,满心惊骇,见他上前一步,喝道:“别过来!”楊過瞧她神情戒备,站定身子,轻轻的道:“好,我不过去……不过去……”语气一转,柔声道:“龙儿,这些日来你过的可还好?我……我好想你……你那日不告而别,我遍地寻你不到,好生难过……”
他痴痴的瞧着小龙女美丽无伦的面容,脸上不禁流露出了渴盼、想念、爱怜种种柔情,轻轻的道:“幸得老天爷怜我悲苦,终是让我又同你重逢了……”小龙女神色淡漠,望着他的眼睛,说道:“我过的好不好,和你没关系。你也不必说这么多,咱们之间没什么。”
楊過心口一痛,泛红双目,颤道:“龙儿,你就……就这般的……不念咱们以往的情意吗?”小龙女秀眉蹙起,冷冷的道:“我已说过许多遍了,我对你无半分情意,还请你莫要再纠缠我了。何况我有丈夫,还有了他的骨肉,我们马上就会有个可爱的孩子了。”说到这里,眉眼柔和下来,右手抚上肚子。
楊過见她提起杨过,神色之间满是温柔,当真又恼又妒,厉声道:“你不许提他。”小龙女冷眼看他,道:“过儿是我丈夫,我提他干你何事。”楊過心中恼恨,叫道:“我才是你丈夫。”忽的软下声来,说道:“龙儿,他心思不在你身上,全系在外面的花花世界上,否则此刻怎会不在你身旁?咱们回古墓,从此做对普通夫妇,再也不挥拳论剑,你的孩子便是我的孩子,我会真心待咱们孩儿的,好不好?那里可是你的家,你便真的舍得离开,陪着他在外面受苦吗?”
小龙女缓缓道:“你不必离间我二人。我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生生世世都归他了,谁也分不开我们。这里不欢迎你,请出去罢。”楊過脸色晦暗不明,迈步朝她走近。蓦地见十余枚玉蜂针掷来,挺腰向后一仰,只听得叮叮叮极轻微的响声,金针皆数打到了墙壁之上。
青光浮闪,小龙女左手已抽出利剑,起身向他挥来,她出手奇快之极,便往他右肩刺去。楊過轻轻一笑,侧身避开,左手抓去她臂膀。小龙女回转身子,躲开他的手,见他右手迅速点来,挥剑刺向他手腕。
楊過手轻轻一转,伸出两指快速点去剑身,他指上暗含劲力,小龙女手上酸麻,利剑差点脱手。她忙右手伸出,点向他“肩井穴”,但楊過左手倏地伸出,已将利剑夺过,抛到一旁。
他右臂忽尔伸出,在小龙女背心穴道上疾点一指,左手已趁机抓过她来抱住,又伸指在她腰里点了一下,正是欧阳锋所传点穴手法。小龙女全身麻软,只能瘫在楊過怀中。楊過将她横抱而起,说道:“龙儿,咱们这便回家。”说着走出屋外。
杨过手仗木剑,在海浪中挥舞,潮水之力四面八方齐至,他持着木剑击刺抵御。杨过在海潮之中练剑,短短数月,功力已然大进,连神雕与他扑击为戏,都不敢再以翅相接。他正专注练剑,忽听远处传来一阵喊叫声,只听在不住的叫着:“杨哥哥!”
杨过认出是小鱼的声音,纵身跃起,奔到小鱼面前,只见她满脸通红,神情慌乱。小鱼瞧见杨过,眼中大亮,气喘吁吁的道:“不好了,杨哥哥。龙姊姊被贼人给掳走了!那人……那人和你长得一模一样……你快去……快去……救救……”话还未说完,杨过已脸色大变,叫道:“他朝哪个方向去了。”
原来小鱼这日照常将刚捕到的新鲜大鱼给杨龙夫妇送去,却听到屋内声响,似是打斗之音。她与二人是邻坊,也知他们夫妇不凡,而这个点只有龙姊姊在家中,心想定是有歹人闯入,登时警惕起来,没敢进屋,反倒去窗外偷看,却瞧见龙姊姊与杨哥哥竟在打架,她瞧出不对,毕竟杨哥哥怎会对龙姊姊动手,只当那贼人和杨哥哥容貌相同。眼见小龙女不敌被那人给擒,这才忙跑来和杨过通风报信让他快去救小龙女。
小鱼弯着身子,双手抓着膝上,大口喘气,她伸出左手,指着西北方向。杨过担忧小龙女,霎时间便窜出数丈,他迈开双腿,朝西北方向疾奔,神雕也大步而驰。不过一会,小鱼已望不见一人一雕的背影,只好在心中祈求杨哥哥能将龙姊姊救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