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求、宏愿

“没事吧？”

思索着近日的纷杂信息，又急于赶路，不慎撞到了对向而来的人。连忙向被撞倒在地的人伸出手。那人身着硕大斗篷，看不出身形。

一只瘦骨嶙峋的手攥住我的手腕握紧，长指甲深深嵌进皮肤里，不时便流出血来，我不觉得痛，就没收回手，而对方也没察觉似地继续紧握着，语气幽深冷寂，像寒窟里冒出来的一般。

“终于……找到你了。”

向斗篷掩住的面容窥探过去，却看到一双令人意外的眼睛。继而他拉下兜帽。

这名青年，和我长得几乎一模一样。但却也不易混淆，首先是他极瘦，面颊凹陷，再者是神情也极严肃，皱着眉，似乎深陷痛苦中。

按耐住震惊，将对方从地面上拉起，正想开口询问，却被唇缝间细碎的絮语打断。只听他说:

“救……救我。”

在人迹罕至的街道上，被一个长着和自己一样脸的人拉住求救，不可谓不离奇。

我问发生什么事了，青年却垂眸不答，只央求道:“有人在找我，我必须……”

他本就气喘，看着虚弱，像是急着一口气没喘上来，话没说完便倒了下去。

红锁那片地已经回不去了，而和莲的合作也不再继续，不如说没什么找她的理由。现下住在海姆在城里买下的房子，因他搬去博物馆那边，这里闲置，便毫不客气地讨要了过来。

青年很快便醒来了，在充满警惕地打量了房间，确认没有威胁后，他哑着嗓子自我介绍说他叫萨麦尔。来自那修罗团的一个地下机构。

我并不疑心他的目的，尤其是他看上去羸弱不堪，构不成威胁。而且目前为止，我和那修罗团的关系并没有变化。要是他并非来自于这组织，那就另当别论了。总之，防人之心不可无。

萨麦尔瘦骨嶙峋的双手捧着水杯，呆呆地注视着热水的蒸汽升腾，半晌才在我的注视中抬起头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你想说什么，直说就可以。”

"我、我们想请求你，救救我们。"

听到这句话，第一反应是黑雾正附身在他身上。黑雾是无数个灵魂的集合体，有这样的自称很正常。

却听他接着说道：“我们不想成为它的容器。你应该能够看出来，我们本是完全一样的人.......但你走上了更有希望的道路——能否请你救救你的兄弟们？”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能不能把话说得更明白点？”

青年愣住，而后沉思片刻，缓缓道:“那修罗团是我们的敌人，你的兄弟，你的子民，都被他们控制着。”

“你的意思是，让我去和那修罗团打一架？”

“……如果这样能救他们于水火的话。我一定会加入的，请你带领我。”

他的言辞诚恳，不像假话。

“你会打架吗？”

“这……还不曾有过。”

“那你应该也有那种特殊能力吧，比如伤口恢复得很快？”

“不好意思……我只是普通人。”

“哦，没事，那你一定有智取的方法吧。”

萨麦尔沉默了。我也沉默了。

为了不让尴尬的沉默继续下去，我点出了之前的疑惑:“你看，我们长得一样，我们是兄弟关系吗？还有，你说的子民又是怎么回事？”

青年没有回应，而是用近乎空洞的眼神打量和审视半晌。被他看得心里发毛，正想问是哪里问错的时候，他开口了:

“该说你是那个幸运的个体吗……确实是幸运的才对。”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才继续道，“请忘了我之前说过的话吧。”

说罢他站起身，朝门口走去。

“等一下，至少把话说明白再走啊。”

闻言萨麦尔站定，却没回头，生硬地回复道:“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了。”

此人一定和我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就算是出于想把事情弄清楚的理由，也绝不能放他走。

本只是想拉住萨麦尔的肩膀，结果不慎用力过猛，几乎把整个人都拉了回来，趁势将他按在沙发上。尽管有些粗鲁，但这人实在轻得过分，稍微一推就能倒下。

青年似乎并没有介意被这样对待，而是瞪着眼睛看向一处。他本就瘦得面颊凹陷，眼球再凸起，像条溺水的鱼。

这么评价一个瘦骨嶙峋版的自己，感觉也有点奇怪。

“不……不见了？”

萨麦尔语气迟疑。顺着视线看过去，是刚刚拉住他的那条手臂。

被抓过的伤口已经恢复如初，由于怕血沾到袖子，早将衣袖挽起，露出只剩血痂的皮肤。

“啊，你说伤口吗？”

应当是没把我的疑问听进去，或者根本不在意除伤口恢复以外的任何情况，萨麦尔扯过我的另一只手臂，确认上面连痕迹都没有之后，又颤抖着捧起被他抓伤的那条。

怕自己的动作再拉扯到对方，我暂时任由他看来看去。

“你，吃了那个！”

青年几乎是喊出来的，声音大得仿佛不像从这具看上去严重营养不良的躯体中发出的。

“哪个？”

“是那个啊，「黄金」！果然你也被算进了我们中的一个……他们吃了却没有这个效果，只有你，只有我们！那里的每个人都曾服下过这个……”

“黄金，什么黄金？”

而无论如何继续追问，萨麦尔都缄口不言。

真是个麻烦的人。

不过他知道的信息可能远比我所拥有的多，与其守着僵局，不如试着打破沉默，主动交换情报。

“我知道多拉多是黄金之国。还有一个传说。”

将海姆讲给我的故事复述了一遍。

青年默默地听完，抬头看我，目光死寂，声音也如同行将就木的病人般虚弱又颤抖。

“很有趣。但真实的故事，几乎完全不是这样的。”他顿了顿，“你想知道吗？听了的话，就无法回头了……我想你还是不要知道更好一些。就这样下去，度过余生……更好一些。这些事不该与你有关了。可以不与你有关。这些根本就不是你的责任，既然她已经这样选了……”

等一下。

“你说的是谁，是谁，选了什么？”

我知道自己的声音不可控制地尖锐了起来。

萨麦尔似乎对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感到疑惑，他直接回答说:“莫娜选择不告诉你这一切，想必她应该放过你了吧。”

放过……我？

这真是难以想象的一句话。

说到底，我并不觉得自己和她存在着那样令人歇斯底里的关系。她确实曾隐瞒自己的身份，欺骗并利用我，但我并不会为此穷追不舍。更何况，扪心自问，我也没做过什么对不起她的事。要她“放过我”，根本是无稽之谈。

疑惑的表情，萨麦尔都看在了眼里。

他点点头:“我也这样觉得。你不该牵扯到这里面来。”

收敛起神色，郑重地看向对方。

无论如何，不能放任这疑问。

“……该不该由我自己来判断。希望你能告诉我。”

青年合眼，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