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元二十八年,先帝驾崩。
皇四子玄凌继承大统,改年号为乾元。
乾元十二年农历八月,因圣上膝下贫瘠,为稳固国之根基,故诏天下诸道州县,广选秀女,以实六宫。
其中,你——一品文官嫡女江徽月亦在其列。
农历八月二十,是个黄道吉日,亦是选秀的日子。
天光疏朗,站在紫禁城的院落里,抬眼望去,就可以看见广袤的晴空,澄澈如一汪碧玉,没有一丝云彩,偶有信禽成群结队地飞过。
鸿雁高飞——嬷嬷说,这是个很好的兆头。
毓秀门外整整齐齐排列着许多专送秀女的马,所有人都保持着异常的沉默,却又翘首以盼,暗耐着期待。
门内,江徽月与秀女们站在一起,乌泱泱一群,都是环肥燕瘦、各有千秋的美人。俏丽清秀的少女们莺声燕语,悄悄交谈。大好秋景伴着惬意欢笑,珠玉铛铛作响,空气中充满了温软甜腻的脂粉味道。
江徽月不喜喧闹,便寻了处僻静角落独自呆着。盘算着剩余的点数要怎么分配。
选秀是每个官家女必定的命运,三年一选,经过层层选拔,将才貌俱全的未婚女子选入皇宫,以充内庭。
不过这场选秀对江徽月来讲意义不大。
她出身簪缨世族,是家中娇宠的幼女,父兄皆是朝廷重臣、帝王心腹,母亲又是二品诰命夫人,门楣之显赫清贵,可谓引人艳羡。
此番选秀只是走个过场罢了,她是定会入选的。
况且这江徽月也绝非普通女子。她自幼博览群书,才情纵横,与兄弟诗文唱和时毫不逊色,拥有不输于须眉的见识与气魄,是京中颇有名气的才女。
更难得的是,上天垂怜,还赐予了江徽月无双的容颜。
即便不入选,仅凭自身资质她也能寻个俊俏的好郎君安安稳稳地度过余生,何苦入宫?
偏偏江徽月觉着睡谁不是睡,还不如睡皇帝。
听说当今圣上是个温柔体贴的大帅哥呢,嘿嘿。
秉持着这样的想法,她执意要进宫。江父江母一看到这个活泼美貌的小女儿心就化了,压跟说不出拒绝的话便允了。
“…江妹妹?”
江徽月抬起了眸。心中略有几分疑惑,思恃着自己平日里并不常出门走动,竟有人主动来打招呼。
待她看清了那人的面容后,柳眉微扬,含着讶异与惊喜,笑道:“嬛姐姐。”
她面前的正是甄嬛。
只见甄嬛薄施粉黛,一身浅绿色裙装。头上斜簪一朵新摘的白芙蓉,除此之外只挽一支碧玉七宝玲珑簪,以彰显她是吏部侍郎的女儿,并非一般的小家碧玉。
清新素雅,令人眼前一亮。恰应了周敦颐的那句:“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在一众盛装金饰的秀女中亦显得格外出众。
“上回听闻嬛姐姐受了风寒,现在可大好了?”
她关切的问道。
甄嬛不由得神色一暖,温声道:“劳妹妹挂心,不过咳嗽了两声,早就好了。倒饶了妹妹的好药材。”
江徽月点了点头,含笑不语,将目光转向了甄嬛身侧的沈眉庄。
“礼部尚书之女,江徽月”她先自报了家门,随即好奇的看着沈眉庄。
“不知这位姐姐是…?”
江徽月心里千回百转,细细地打量着她——一身玫瑰紫千瓣菊纹上裳,配月白色百褶如意月裙,如漆乌发梳成反绾髻,髻边插一只累丝金凤,眉心贴一朵镶金花钿,耳上的红宝耳坠摇曳生光。雍容沉静。
衣着华贵,气度不凡。估计是世家大族精心培养的嫡女。
沈眉庄冲她和善地笑了笑:“济州都督沈自山之女,沈眉庄。”
江徽月美目中闪烁着惊艳,抿唇一笑,褒扬道:“原道是沈姐姐呀,姐姐可真不愧是京城第一美人,天生丽质,大家闺秀。”
甄嬛亦跟着调侃她:“是啊,几日不见,眉庄姐姐出落得越发标致了。”
沈眉庄耳垂微红,羞赧道:“两位妹妹不都是姿容出众,卓尔不群么?今届秀女佼佼者甚多,姐姐姿色不过尔尔,这么说岂不是要羞煞我。”
她话音刚落,就听见远处“哐啷”一声,有茶杯落地的声响。她们三人停了说话,抬头看去——一个穿墨绿缎服、满头珠翠的女子一手拎着裙摆,一手猛地扯住另一名秀女,薄愠满面,口里喝道:“没长眼吗?这样滚烫的茶水浇到我身上!想找死?你是哪家的秀女?”
被她拽着的秀女衣饰略有些寒酸,长相却眉清目秀,我见犹怜。此时不知如何自处,只得垂下眸,无措地绞着衣角,低声答道:“我叫安陵容。家…家父…是…是…”
那秀女早已不将她放在眼里,态度愈发咄咄逼人:“难道连父亲官职也说不出口么?”
安陵容被她逼得无法,脸上飞红,声细如蚊:“家父…松阳县县丞…安比槐。”
那秀女露出轻蔑的神色,哼道:“果然是小门小户出身,这样不知礼数。”
旁边有人插嘴提醒安陵容:“你可知你得罪的是新涪司士参军的千金,林玉菁。”
安陵容心中惶恐,只好躬身施礼,向林氏谢罪:“陵容方才只是想到要面见圣驾,心中不安。所以一时失神,误将茶水洒到林姐姐身上。陵容十分过意不去,在此向姐姐谢罪,望姐姐见谅。”
林氏面露厌烦,皱眉不客气道:“凭你也配见圣驾?今日之事要作罢也可,你跪下向我叩首请罪,我便不计较了。”
安陵容的脸色立刻变得苍白,泪珠在眼眶里滚来滚去。周遭的秀女无人肯为她劝林氏一句。毕竟安氏入选概率不大,而林氏却有几分可能。在权衡利弊后,纵然有人怜悯安陵容,可没谁会愿意为了小小的县丞之女得罪司士参军的千金。眼见安氏一定要受这场羞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