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小时以后,留夏开门拿了两大袋外卖进来放在茶几上,川菜的红油已经渗到了盒子外面,掀开盖子饭还没吃上油先沾了一手。
留夏深知“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的道理,点的时候就多点了一些,到时候吃不完放冰箱,在家里大人回来之前他还能凑合一顿。
最大的盒子摆在中间里头装着红油浸泡的钵钵鸡,水煮牛肉和毛血旺的表面铺满了热油淋过的红辣椒段,用筷子拨开才能吃到底下的肉,鱼香肉丝和麻婆豆腐下饭,最边上是清炒时蔬。 “最重要的是,一定要有这个,”留夏往吴恙手里放了一碗红糖冰粉,“我有时候甚至觉得我去吃川菜只是因为想冰粉了。”
吴恙盘腿坐在茶几旁边先吃了半碗冰粉,凉凉的甜甜的滑滑的,滑过喉头后,本来没食欲的人胃口大开。 从飘满白芝麻的辣椒红油中拣出一根串着莲藕的竹签,白白的藕切成薄片,咬在嘴里脆生生的。
“嗯,好吃,很入味。” 吴恙点评道。
“觉得辣吗?” 留夏问。
“有一点,还好。” 吴恙喝了一口放在手边的冰镇可乐。
留夏听见有手机一直在震动,找了一圈发现声音来自吴恙的口袋。
“不接吗,又有什么麻烦?”
“不想接,是我妈,打了一下午了。 她跟我爸吵架,如果没吵赢,拿我爸没办法就会来折磨我,不管我在哪里在干什么。 用她的话来说是反正你们都姓吴。”
吴恙不急不慢地说话,眼皮不抬,语气里带着嘲讽,满不在乎地又抽出一串牛肉送进嘴里。
“我妈也说过,生气的时候骂人,说反正你们都是一家人,只有老娘是外人。” 留夏深有同感。
连环的电话变成了短信,这次只震了一下。
吴恙从口袋里掏出来看,屏幕上写:你再不接电话我就报警。
紧接着又跳出来一条,报警也无所谓我就去死。
吴恙把手机反扣在桌面上,沉默了下来。 过了十秒手机再响起时,他点了接听。
客厅里很安静,电视调成了静音,当下只有画面在跳动。 留夏吃东西的声音也不大,轻轻地咀嚼,偶尔拿起喝口饮料。 他不想偷听,断断续续的声音却从身边传来。
吴恙把手机放在耳边,一动不动,面无表情。 过了很久才说:“说完了吗,说完我要继续吃饭了。”
拿开手机时屏幕亮起来,一不小心手指碰到了免提。
“反正你每次都是这样,你是我亲生的吗? 你们一家姓吴的血都是冷的。 你爸又给你打电话了吧,他是不是又让你去找他,也好啊,你早点跟他去,下个星期就去,下个月就去,我帮你去学校办手续。 我们两个顺便再把婚一离,你全满意了,你本来也没想要这个家……”
吴恙的眼神很绝望,他已经没有力气去点下红色的挂断,直到对面喝醉的女人发够了疯说到尽兴才自行断线。 他经年累月受着这样的折磨,在外粉饰太平,今日终于一个不小心袒露在外人面前了。
留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伸出的手也不知该放在何处,最后拍拍吴恙的膝盖,他还没发现吴恙的异样。
吴恙扶着桌子站了起来,走了两步,突然蹲下趴在垃圾桶旁无法抑制地干呕起来。 因为连续不断地干呕,迅速红了眼眶,生理性的泪水沾湿睫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