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人你来我往地斗了几句嘴,忽然像回到了少年时光,他们在文帝身旁,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为了军国大事,你一句我一句的吵闹,直把文帝吵的头昏脑胀,拿起奏折朝他们头上扔去。
只是如今,他们之间,隔了许多人的死亡,尤其是子晟。
她知道他为何生气,他却不知道她为何有这些行径。
吵了一会儿,便有内侍跑过来禀报。
太监殿下,众臣要敬酒了,请您回内堂吧!
子端不再与她计较,转身离去。
少商殿下!请留步!
少商忽然喊道,子端却犹如未闻。
少商三哥!
这一声三哥喊出,子端愣在了当场,也顾不得内堂等着敬酒的大臣了,他转过身,却看见程少商跪在地上,头深深地埋进草地。
文子端你这是做甚?
少商殿下,你我年少时多有矛盾,那矛盾却只是孩童间的玩笑。这几日相见,你我却像有深仇大恨一般,实在不该如此。
她抬起头,恭恭敬敬地说着。
少商殿下心疼子晟,我的疼绝不比殿下少半分。那日我出现在合园,也只是为了完成皇后的要求,少商本就是一粗鲁无状之人,若有不当之举,望殿下原谅!
说完这话,她再扣头。
他现在就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这个丫头到底要做什么?
不,他不能轻易应承,他要看看她究竟要做什么。有了这个想法,子端也不叫她起身,也不向前,他一言不发,回到了内堂。内堂内,一片歌舞升平,谁都不知道,后院的湖边刚刚发生了什么。
傍晚,典礼结束了。
子端坐上太子轿辇,准备回宫。
淳子殿下,是否问一问四娘子,她今日可还回宫?
与子端亲近一些的内侍问道。
文子端问问吧。
……
轿辇内,二人相对而坐,相顾无言。
子端抬眼,看了一眼程少商,竟差点醉了。
月光下,她本来红扑扑地脸蛋,变得更加明艳,脖颈修长白净,身上传来隐隐的百合香。这些年了,她还是喜欢百合。
他本想问问她今日在湖边服软,目的何在,想了想,又觉得她不会说实话,便不再多言。
到了冷宫,少商踏下轿辇,侍女小滢赶紧迎上来,向太子施了一个礼,赶紧拉着少商回去了,边回头还边唠叨。
小滢娘子今日在程家有没有按时进餐,胃还疼吗?有没有头昏?走路是否有力气?……
一连串问题,问的少商哑口失笑。
少商小滢,你怎么比老人家还唠叨。
小滢一听这话便不愿意了,撇着嘴又唠叨起来。
小滢娘子别嫌弃我,您几个月来不吃不喝,浑身消瘦,又不允许太医把脉,还是我拜托我的堂兄,从宫外送进来一个郎中,给你开了几副保命的药。如今,你好不容易吃了几天饭,身体恢复了不少,今日离开一天,我能不担心吗?
少商我吃的很好,母亲专门找厨师给我做了几个清淡小菜,你放心吧,我的小滢。
主仆二人向内室走去。
她们不知道的是,刚才的对话,被门外尚未出发的太子殿下,听的一清二楚。
……
文子端来人!
坐在书桌前许久不说话的子端,叫了内侍淳子过来。
淳子殿下,您有什么吩咐?
文子端淳子,你去办一件事,明日悄悄地把宣皇后宫中的小滢带过来,记得,不得惊扰任何人!
他手扶着额头,紧缩着眉头,一句一句地吩咐道。
淳子是!
……
脱下厚厚的凤舞九天,少商舒舒服服地洗了一个澡,此刻,她满头湿发地坐在梳妆台前,边擦着头发边出神。
今日自己气也气着文子端了,临了临了,也跟他道歉,挽回了他太子殿下的面子,他们的恩怨算是一笔勾销了吧。
她轻叹了一口气,这些日子,她为子晟哭过,为娘家人安排诸事,与太子了结恩怨,总算是快将红尘事了的一干二净了。
她唯一挂念的,便是陪伴了她多年的皇后娘娘,皇后嫡出的公主不成器,废太子又远遁封地,如今,只有少商承欢膝下,她怎么能就这么弃她而去呢。
她不住地叹气,叹气。
少商娘娘,少商该怎么办呢?
少商她趴在窗前,半边身子探出窗外,欣赏着外面的月色,却满脸愁容,不一会儿,就在窗台前的塌上,满心愁绪地歪着身子睡着了。
少商……
淳子小滢姐姐!小滢姐姐!
小滢今天出来为皇后和少商置办些瓜果蔬菜,难得两位主子最近胃口都不错,她得抓住这个机会,把她们喂的白白胖胖的。
只听到身后有声音在喊她,她回头看了好几眼,才在树根后面看到了淳子。
小滢淳子公公,您找我?
小滢一脸懵,他是太子身边最亲近的内侍,还是自小的伴读,她实在不知他找她会是何原因。
淳子太子殿下有请,小滢姐姐,您先去见太子殿下,我给您准备好蔬菜瓜果,到时候您提回去便可以了。
小滢这……
她还没反应过来,便被淳子拉到了乾安殿。
小滢参见太子殿下!
文子端起来吧。
太子冷声道,她不敢抬头,太子威严赫赫,气质高华,怎是她可以随意直视的。
文子端今日找你来,没旁的事儿。只是问问你宣皇后在冷宫如何,她是我的母后,我碍于身份不便常去探望,所以问问你。
他实在不知该如何开口问程少商的情况,他俩素来不亲近,她又是他名义上的弟妹,多说一句,传到别人的耳朵里,便是一场风波。
听到太子的解释,小滢长舒一口气,她常年伴在皇后身边,诸多礼仪学的全面,也算稳重周全了。
小滢启禀殿下,皇后在宫中整日礼佛,清净寡欲,心无旁念,吃穿用度也被陛下和越妃娘娘安排的极好,偶尔身体不适,陈太医也是及时探望,所以,皇后一切安好,殿下放心。
到底是皇后调教出来的丫头片子,答起话来滴水不漏,看来他得换个问法了。
文子端既然吃穿用度一应俱全,怎么你今日还跑出来置办这些瓜果蔬菜,难不成送进去的还不够你们一帮人吃,这宫里还有你单独惦念之人,需要你单独置办。
这是什么道理?她好端端地出来给四娘子准备的好吃的,竟被太子拉过来,无端地诬陷她在宫中藏了人。
还是个性子急的孩子,她赶忙解释道:
小滢太子殿下冤枉,奴婢不敢,只是,只是……
文子端说!
子端只抛出冰冷的一个字,便吓得她哆嗦起来。
小滢与皇后同住的程娘子,自凌将军去世,便不吃不喝,皇后和奴婢们用了许多方法,甚至给她喝上了续命的丹药。若不是那日太子登基大典,皇后逼着娘子去服侍帮忙,她才进了几口食,怕是都要饿死了。
子端紧紧抓住他身下的楠木椅子,指尖青白一片。
文子端继续说。
小滢这几日,皇后连逼带哄,程家娘子顾忌程将军封侯之事,便每日按时进食,身体也恢复了不少。奴婢见娘子心情好,便得皇后命令,出宫去给娘子找些她爱吃的南方水果。
小滢奴婢所言一切属实,望太子明察。
子端已经听不进小滢接下来的话了,他的眼前浮现出这两次与她相见的场景,她的眼泪,她的骄傲,她的顶撞和挑衅,都有了解释。
是他,伤害了她,在她原本绞痛的伤口上,洒了一层厚厚的盐。
……
淳子看出了自家主子的无措,将小滢领出了书房。
淳子小滢姐姐,今日之事,希望你切勿告知任何人,若外人知道太子打听冷宫之事,怕又要胡乱猜疑了,太子的一片孝心岂不是被辜负了。
淳子谨慎地叮嘱。
小滢知道了,淳公公。
小滢提着她那无辜的瓜果蔬菜,转身哆哆嗦嗦地回了冷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