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了许多错事的你,会不会在有一天开始后悔?”
此时雨停,范闲蹲在他的面前,语气比以往任何一种时刻都要平静,他就那般静静地望着身形瘦弱的男子。
“我无错。”
李承泽笑出了声,羸弱的肩膀微微颤动,他笑范闲不懂他,他笑他到头来竟然对范闲没有一丝恨意,笑他到了最后心里牵挂的,竟然是这个敌人。
“你滥杀无辜。”
范闲叹了口气,抬起手,轻轻地触碰了一下李承泽的脸颊,像是在关心一个兄长般轻柔。
“错的是逼迫我的那些亲族。”
李承泽倔强地不肯对范闲低头,他微微扬起下巴,双眼含泪,却又忍住不想要落下来。
“李承泽,老金头的女儿何其无辜?”
范闲直接坐了下来,手指勾了勾他手中的葡萄,在想要张嘴吃下的那一刻,被李承泽抓住了手腕。
“那我不无辜?”
李承泽的双眼猩红,满心满眼的不甘,他在质问范闲,却又像是在质问他自己。
范闲垂下头,想要含住葡萄,却不小心含住了那葱白的手指,他低声说道:“为何不认错。”
“因为我没有错。”
李承泽扬起脑袋,执拗而又倔强,“我永远都不会跟你认错。”
“李承泽,你做的这一切,都是错的,你害人无数,供奉你的百姓死在你的手中,午夜梦回你难道不会害怕?”
“我不得不这般做啊。”
“难道还有人逼你不成?”
大概是这话说的太理所应当,李承泽的泪珠没忍住落了下来,他仰起头,眨了眨湿润的双眼,唇角微微上扬,嘲讽着范闲,更嘲讽着自己。
良久,他垂下头,望向范闲,轻声细语的说道:“有人逼我,范闲,当然有人逼我……你不知道,从我十二岁的那年起,我的父亲,也就是庆帝,他说我贤德兼备,将来做个亲王委屈了。”
说到这儿,李承泽的声音逐渐哽咽,他的鼻尖微微泛红,讥讽道:“十三岁封我为王,十四岁在宫外修了宅子,表面上是将我赶出宫去,实际上却给我自由地结交权臣的机会,十五岁的时候,让我进入御书房旁听朝政。”
李承泽痴痴的笑出了声,“范闲啊,你可知道,在我之前,永远都是太子有这样的机会。”
说着说着,李承泽那张清隽的脸上渐渐扭曲起来,“我不想争,可这些事情一件又一件的出现在我的面前,我能如何?”
“难道东宫的那个人会认为我并无夺嫡之念?”
“你不知道,太子当时不过少年,看向我的眼神之中却是那般的怨毒……”
“他想要让我死,想要让我万劫不复,啧,我们是亲兄弟啊,他不过十三岁的年纪,便想要杀了我。”
“你可知道当时的我有多么的绝望?”
“我知道,你或许会跟我说为何我不说服太子,告诉太子我从来都没有去觊觎父皇的位子,但是皇后呢?她难道会放过我?”
“范闲啊,我不是你,一出生便会有许多人的保护。”
“我从始至终,只能自己保护自己,自己一个人蜷缩在这角落里慢慢的活着。”
李承泽抚摸着自己手指上的戒指,轻声说道:“我从一开始便知道了我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