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意浓跨过长庆侯府门槛时,正值隆冬。
疏云湖面凝霜,湖心亭传来酒杯碰撞的脆响,于静谧空旷的湖面无限放大。
赭色衣衫的少年仰头饮了口酒,细小的水滴溅起落在他袖口精致的绣纹上,慢慢洇染开来。他毫不在意地抛起酒杯玩了会儿,细柳叶般流畅清透的眼睛凝着亭外棉絮大小毫无章法飘飞的雪花,轻哂,
蔺时“今年的雪,格外大。”
他弯腰去捞酒壶,却被人摁住了手,那人夺壶藏至身后,嚷嚷:
靳无宁“蔺时,我就这一壶酒,你喝一半了,再续我可就要收钱了!”
蔺时一撇嘴,干脆翘了个二郎腿赏雪:
蔺时“堂堂靳府大公子,竟然连一壶酒也不舍得让人喝,也忒小气了吧!”
靳府大公子靳无宁裹紧了自己的狐皮大氅,猛灌下几口酒取暖。他想一酒壶砸死蔺时。
靳无宁“那敢问小侯爷您不好好在家待着,非约我来这儿喝酒,所安何心?傻子才来这儿挨冻。”
“傻子”小侯爷:
蔺时“家里太热闹,聒噪。”
他伸手揉揉眼底的一小片乌青。
靳无宁“哟!”
靳无宁瞪大双眼,满脸写着不可置信:
靳无宁你还会嫌热闹?
他想了想,侧头笑起来。
靳无宁“不过,话说回来,长庆侯大人昨日不是收养了个义女么?你这义妹如何?”
蔺时盯着一朵飘飞盘旋的雪花,半晌才开口:
蔺时“没见过,她家五个女儿。听说她爹想都没想就把她卖给老蔺了,三十两,卖牲口一般。”
他沉吟片刻,忽然勾了勾唇角,露出一点隐隐的虎牙尖:
蔺时“老头狡猾,故意没提当义女一事,倒让那小姑娘捡了便宜,不过怪可怜的。”
没人的时候,他叫亲爹“老头”。
靳无宁一愣:
靳无宁“怎么?”
蔺时“听说连双鞋都没有。”
蔺时眨了下眼,束起的乌浓发辫轻颤。
靳无宁打了个喷嚏:
靳无宁“那姑娘可有名字?”
蔺时“薛意浓。”
蔺时站起身:
蔺时“走吧。”
靳无宁要冻死了,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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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庆侯府门前的积雪堆了两寸高,仆从们挥舞着细丝扫帚清雪。小领头阿意将扫帚舞得飞快,险些捅到鬼混回来,满头脸身上白雪散乱的蔺时。
阿意“公子没事儿吧!”
阿意吓破了胆,这位爷最是嚣张恣肆,家里上上下下没人敢得罪他。
难得的,蔺时什么也没说,摆摆手就和靳无宁进了屋——靳无宁想见见薛意浓,他也没见过。
主屋里温暖如春,乌泱泱一群人围成了圈,果真如蔺时所言——聒噪。
有热心的姨娘为他们让开了路,一眼望到尽头,蔺时这才第一次见到了薛意浓。
女孩肩背略薄,头发呈现奇异的深雾青色,发梢略微卷曲,一看就是营养不良的样子,她睁着一双潮湿温润的漂亮眼睛与蔺时视线相撞。
蔺韩宇“那是你二哥哥。”
长庆候蔺韩宇慈祥地拍拍薛意浓的肩头,又横眉竖目地瞪蔺时:
蔺韩宇“杵那儿干什么,还不快过来,一天到晚没个正形,找你半天了!哟。无宁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