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振东的商务普通护照让他打完团体的第二天就得回国。
打完团体,他和高星梨在巴黎卡普辛大道的Le Grand Café Capucines一起吃了他们到巴黎以后的第一顿饭。标志性的红色外观让樊振东第一眼就注意到了它,就像他上学第一天就注意到洋娃娃高星梨一样。今天的高星梨穿着红白的条纹背心和白色的西装短裤,外面套了一件暗红色的衬衫。再加上东亚人本来就显年轻,樊振东看着自己的白T恤黑短裤运动鞋再加上一脸高压后的憔悴,瞬间有一种自己像个老父亲千里迢迢地来看留子女儿的心酸。
高星梨点了蜗牛、羊肩肉还有海鲜拼盘,我想吃布丁和歌剧院蛋糕,你……
樊振东点,我吃得下。
看,他们在生活上一直都合拍的。很多在普通情侣中间小到倒垃圾套垃圾袋,空调温度,吃饭口味,大到职业规划和怎么花钱,他们都没有上升到矛盾。为什么就变得撑不下去了呢?樊振东在想着戒指,高星梨在收拾情绪,俩人的安静让过来上菜的服务生打破。
高星梨1895年12月28日晚上,卢米埃尔的活动电影机在这间咖啡馆的地下室开始做第一次公开放映,很快轰动巴黎,传遍世界。于是这一天就被世界公认为电影的诞生日。当天看电影的观众中的一位,后来还成为了世界电影的另一位先驱,也是电影发行的创始人梅.里爱。
樊振东所以你选这里来庆祝?
高星梨我只是想吃海鲜。
樊小胖还是没机会说出那句“嫁给我”。感觉什么事情都是一鼓作气,错过了最开始的机会,什么都不是那个最好的时候,好像什么都来不及了。
新科大满贯回国成了香饽饽,行程忙得很。世界技能大赛临近,里昂领馆却出了乱子,领馆的办公室主任家里出了点事,一回生二回熟,有点经验的熟练工高星梨就被派到了里昂救急,为期半年。高处又成了高主任,樊振东港澳行刚下飞机给高星梨打视频,就看着她在火车上,后面是两个喋喋不休的印度老哥。
高星梨到香港了?
樊振东嗯!叔叔一阵要演讲。
高星梨噉你系要认真听。
樊振东你去边呀?(你去哪里?)
高星梨里昂,要去半年。
现场的人很多,声音嘈杂,樊振东只听见了里昂,还想再问,就让志愿者指引着去站位了,只能匆匆挂了电话。
晚饭很和他的口味,但苦了海鲜过敏的王楚钦。大晚上,没吃饱的孩子拉着马龙没找到带着吃的的樊小胖,只能出去打牙祭,又让副局给拦了下来。至于消失的樊振东?他提着法国带来的土特产跟着局长回家了。
樊振东所谓的法国特产是一根二十花18K玫瑰金灰贝母隔钻的梵克雅宝,还有四根领带,两条Tom Ford,两条Stefano Ricci。
厉白榆端着馄饨出来就看着自家先生嘴上是埋怨买这么多,手上动作是一点没慢,拆了包装就开始解自己脖子上的,说是要换上看看。东东那傻小子在边上又接盒子又拿旧的,混得跟个服务员一眼。
高昱礼你点买咗咁多?
樊振东Stefano Ricci系我拣嘅,星梨嫌弃佢老气。那两条TF系佢拣嘅。
刚想说真好看,还美滋滋在太太面前炫耀,感觉自己的审美让年轻人肯定的高昱礼,让樊振东后半句噎得说不出话。看得厉教授心情大好。厉教授本来打算带学生去西北开会做汇报,万事俱备机票都定了,那边的接待居然说人家西北不欢迎他们,给厉教授气得够呛。好不容易心情恢复点,又接到了自己基金没中的消息。最要命的是接到消息的时候,高局在练字,当场诗兴大发,提笔给厉教授来了一首以资鼓励。
“科研路上多辛酸,日复一日年复年。基金虐我千百遍,我待基金如初恋”,看得厉教授血压飙升。
厉教授把高局的墨宝扔到高局脸上,在高局不知死活还在高喊“我给你裱起来挂书房”的背景音里,立马回了广州。要不是今天樊振东回来,高局的独守空房记录还能创下新高。
厉白榆心疼地看着吃得狼吞虎咽的白团子,说出了和她亲妈一样的话——东东,你怎么又瘦了?
白团子嘴里塞满了烧鹅和小馄饨,声音变得更加黏黏糊糊。高昱礼其实不太明白他家白榆弄的饭怎么就能让这个未来女婿吃得这么香,但是想着他多吃点自己明天就可以少吃点,也就随樊振东去了。
樊振东干完了一大盆鲜肉菜炒饭,两碗小馄饨,四分之一只烧鹅,在高昱礼震惊又感激的眼神里停下了筷子。高昱礼看着厉白榆眉开眼笑地拉着樊振东问巴黎和高星梨,默默地去柜子给樊振东找健胃消食片。樊振东吃的饭,它今天晚上也吃过,那硬得,一口可以顶三天。小伙子真的和小时候一样,好养活。
厉白榆东东,你和星梨,到底怎么想的?阿姨不是在催你,但是你工作忙,星梨又派到法国去了,你们这样,阿姨真的心里没底。你别抖啊,真的别怕!
樊振东阿姨,你能不能把我边上的百万牵走,她看到我好像不是很开心。
厉白榆这才发现,樊振东的军姿是坐得真标准,嘴都在用劲。定睛一看,自家在楼上阳台锁着的边老师再一次越狱成功,正坐在樊振东的脚边龇牙咧嘴哈着气。厉白榆还不知道樊振东让高星梨哄着当坏人送百万去绝育的事情,只是以为一人一狗头一次见不熟悉。
厉白榆百万,这是小姨夫,不要凶,过来。放心,她很温柔的,你可以摸摸她。
樊振东还没伸手,脚上就多了一只爪子,爪子的所有者正在向他翻白眼。樊振东第一次从一只狗脸上看到了忍辱负重,百万还真的是一个很听话很善良的姑娘。厉白榆没想到自己给樊振东下的指令最后让百万抢了先,她一脸尴尬的看向白团子,开始指着百万的狗牌替自家毛孩子找补。
厉白榆那个,百万考出了大型狗只豁免规管考试,就是能不牵绳子出去走。她,比较聪明。阿礼,你给百万带进去,吓到东东了!哎呀,还是说你和星梨,你们有规划吗?
樊振东我想结婚。
小伙子的笃定里满是深思熟虑和对未来的期待,这样的反应让厉白榆有一瞬的恍惚,她总觉得自家女儿让人换了。她了解她的女儿,经历过六年的被迫独立,差点成了和阎王喝茶的人,再加上的这半年不管是工作还是感情的折磨,星梨不跑已经很好了,还结婚?当妈的还是站在女儿这一头,她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开口。
厉白榆那,星梨,有做好准备的迹象吗?
樊振东我一直找不到机会说,可是我戒指一直带着。我总觉得,她真的好累。我有问题,我一直没花时间给她。我想,我一时半会儿也退不了,她好不容易去了法国使馆也不能回来。我们结了婚,我就能名正言顺请假去陪她。反正,我们最后都是会结婚的。
厉白榆到让高昱礼给樊振东送回去以后,都还在想他的话。樊振东是一诺千金,但是他用理性和逻辑指向的结果来反推过程的合理性,看着是没什么问题,但世事无常,没什么东西是“肯定”的。最重要的是结婚是头脑一热的冲动,像东东这样深思熟虑找机会,她怎么看怎么不像。算了,儿孙自有儿孙福。
迪士尼,博饼,日默瓦······樊振东的生活开始变得丰富多彩,他每天在视频里给高星梨分享的日常衬得高星梨的生活跟一潭死水一样。樊振东一直以为里昂跟马赛一样,只是几天的出差,在十几天后,他的问候语开头又变回了巴黎。他们的对话从“今天巴黎冷吗?”“我在里昂”到后来的“今天巴黎下雨,你要带伞”“晴天”“我的天气预报这么不准吗?”“挺准的,就是有点迟”。
巴黎和里昂成了压倒高星梨最后一根稻草,她变得愈发的温和,她还是像以前一样关心着樊振东分享的衣食住行,知道他去了崇明还叫小舅舅去送了东西,只是不再多聊她的事情了。樊振东总觉得是欧洲的生活实在太无聊寂寞,也没上心多问一句。他跟着高星梨的镜头看遍了里昂的每一个街角,但是他的镜头里,中国实在是太大了,高星梨还是没有看完他所在的城市。就像他们一样,他可以轻易掌握她的全部,但是她每次费劲力气看到他世界的冰山一角的时候都欣喜若狂。
高星梨的失眠变得愈发严重,她总是把这些归咎于法国无聊的晚上。
最后,在国庆节,樊振东去人民大会堂参加75周年招待会的那天,高星梨终于等来了她的英雄,不是人,是一条金毛。它是导盲专业调剂的,现在光荣从精神抚慰专业毕业。小金毛咧嘴笑着从何行知的车里跳下来朝她跑过来的时候,高星梨的眼泪一串串地往下掉。那一刻,她不是欣喜,她只是有一种她的房子里终于有在乎她的活物的救赎感。
小金毛及时用几声低叫止住了高星梨的眼泪。就叫高利贷吧,这是她用22年的时间还清了她在2002年欠的高利贷以后,得到的回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