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4月4日,星期五,天气阴转小雨。请各位居民出行时记得携带雨伞。”收音机发出 “滋滋”的响声,然后断了线。
“这破收音机,又得换了。”我抱怨道。
“我出去了啊,你没事别瞎跑,这几天有人贩子。”母亲吓唬我道。
“知道了知道了,我又不是三岁小孩,拐我干什么。”我无语。
“咣当”,门关上了。我拿起玻璃水杯,正打算喝水,突然神情恍惚,手中的玻璃杯一下摔在地方碎成数片。很奇怪,杯子明明碎了,却没有一丝响声。当我将视线从碎片上移开时,却发现这里的场景似乎有些熟悉……熟悉地就像…我近十年没去过的老家。
“李隐?发什么呆呢?”又是熟悉的声音,我别过头去。
“姐…?”我试探性了叫了一声,只见那人五官端正,亭亭玉立,完全是个美人,她此刻正围着围裙,手忙脚乱、焦头烂额地做着菜,却还是回头看了看我。
“别发愣了,把这儿当自己家,你哥过会儿就回来。”然后她就把头扭回去做饭了。
“哦,知道了。”我敷衍着。因为此刻我正好奇着另外一件不太对劲的事。
方才碎掉的玻璃杯不见了,但我手里却有一个一模一样的杯子。
“?”百思不得其解,我干脆决定不解。放下杯子去找我四岁半的外甥女玩去。
“予纤,舅舅陪你玩一会儿,然后过会儿你好好吃饭,好不好呀?”我问道。那坐在地上的小女孩先是开心地抬头,看到我后有几分明显的失落,但很快又归于平静,说了声“好。”
“吃饭了。”我姐喊道;“小隐,予纤,别玩了,赶紧洗手吃饭。”“好,马上。”我回道,然后转身对予纤说:“予纤,我们去洗手吃饭好不好?”她犹豫了,我以为她是贪玩,便想教育她好好吃饭,要注意卫生,但我姐却走过来将我推到餐桌上,说:“大少爷,你干活我不放心,我来给她洗,你先吃去吧。”我心里一阵无语,但确实有些饥饿,便坐下品尝了起来。饭菜很简单,是连我都会做的菜式。
一会儿后,姐姐也坐下开始吃饭。“予仟不吃吗?”我问。“小孩子非要看电视,我让她回我房间看了。”她回答。“对了,你哥突然说事多,这两天不回来了,你带带予纤。”
“行吧,对了姐,我下午想带予纤出去玩玩,可以吗?”,我问道,像往常问的那样。
万籁俱寂。她手上的动作停止了,气氛变得有些压抑。“你可以出去,但予仟不行。”她否定道.“为什么?”“她才多大?你俩出去不安全。”
我正还想说些什么时,姐姐却显得有些愠怒。但还是平静地开口:“好了。你要出去随便你,但不准带予许去。”我只好作罢。
下午,我又和予纤一起玩搭积木。她毕竟还小、搭的积木很快便倒了。像其他小孩子伤心时那样,她开始“哇哇”地大哭。我连忙过去安慰她。在想要拍后背安抚她的一瞬间,我突然意识到在现在这样闷热的天气,连我都还穿着短袖,予纤却还套着外套?
不对,…今天在夏天的范畴内吗?现在…不是4月吗?
强烈的割裂感使我无法静心思考,又有些头疼欲裂。幸而,她那吵人的哭声又将我拉回
现实。我一边安抚她一边问:“予纤,这么热的天怎么你还穿着这么厚的外套呀?
她抬头看了一眼忙碌的姐姐,然后凑到我耳边说:“平常出门我都是戴着帽子,穿着外套的,妈妈不让我脱。"我察觉到一丝异样,但考虑到她还小,不宜多问。
这天,我躺在床上,一夜无眠。
第二天早,我又重新探索了这间房子。光线很昏暗,就连白天都需要一直开灯来维持照明,四周的窗户普遍很高,只有微弱的阳光从铁护窗中艰难地透进来,给了这间黑暗的房子一点暖色的安慰。这时,姐姐也起床做饭,我便跑回房间,整理凌乱的思绪。
将近下午三点,趁着姐姐在忙着洗衣服,我拉起予纤的手,飞速跑出屋子,到了一处空旷的地方,我二话没说,撩起予纤的袖子。果不其然,一处处触目惊心,新旧混杂的伤口暴露在空气中,有些显得猩红而狰狞,有些地方则已经干涸,显得暗红。予纤则有些惊慌:“舅舅,妈妈不让我把这些给别人看。
我脸色逐渐阴沉下来,我问她:“予纤,告诉舅舅,这些都是妈妈打的吗?”她明显支支吾吾,不愿回答。我也不想再问,心中有了自己的猜测。
“反正都跑出来了。就带她在外面玩一会儿吧。”我想。
带着张予纤前往提前约好的发小家,他见了我们,很是热情:“呦,隐哥怎么有兴致来我家啦?
我没应,他往我身后一瞥,予纤正躲在我身后。“还带个小妹妹,这么大个太阳,怎么还穿着长袖?脱了吧。”我瞪了他一眼,他有些不解,但还是邀请我们进去了。
“这件事目前还不能下定论,还是少让人知道为好。”我这样想。进门后,有一位约三十多岁的女性和一个两三岁的小男孩也在屋内。看到我们进门,他们并未多言,进了里屋。“这是……?"我疑惑道。
“哦,瞧我这眼色,这是我嫂子和我侄儿。”他想了想,突然凑过来小声说:“对了,跟你说个事,我嫂有家暴倾向,我侄儿平日里可没少受罪。”我沉默了。他叹了口气,接着说:“唉再这样下去,我只能报警了,毕竞手心手背都是肉。”我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接下来发小和我聊的天我都只是点头,心不在焉地。过了好一会。我突然站起身来,抱起予纤说了声“谢谢”后,迅速抽身离开,他有点蒙蒙,半晌后说了句:“唉?干啥去啊?”
到了家门前的那条小巷,老远就看到姐姐站在门口处,微笑地看看我。
我的步子逐渐放缓,感受着姐姐的威压。
我小心地开口:“姐,我……”
“你进去。”她打断了我。
“你,跟我来。”她指了指予纤。我进门坐在沙发上,只感到一阵恐惧。
“吃饭了。”我从思考中惊醒,起身去餐厅。
“予纤怎么不来?”我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没有回音,整座房子只有碗筷发出的“当当”声。
怪尴尬的…我低下了头,继续吃饭。“我一会儿给她端过去,到房间里吃。”姐姐突然开口。“哦…”我应声道。一会儿后,姐姐进了房间,反手带上了门,我思索着,已经渐渐证实了我的猜测。此时,姐姐从里面出来了,趁此时机,我迅速往房间里瞄了一眼。屋里白炽灯长亮,只有一抹鲜红与这冷色调的光形成了鲜明对比......
夜幕降临,我陷入纠结中,直至三更。
第二天,在姐姐去给予纤送饭的空闲里,我掏出手机,按下110,下定决心拨了出去,一阵忙音后无果,第二次,依旧无果,第三次………我仔细检查了信号,没问题。正当我想询问发小时,姐姐却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我身边。“李隐?在干什么呢?"我惊慌地回身,迅速灭掉手机屏。
“没事,想约同学出来玩呢,打不通他电话。”“哦,”她半信半疑,“我带予纤出去玩会儿,你在家好好呆着,别乱跑,这几天有人贩子。”
“知道了。”我应付道。
“?”突然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劲,当我再想问姐姐的时候,她已经和予纤出去了。
“咣当”,门再一次关上了。我便坐下继续尝试报警。
“奇怪。”,又是未果,我有些无奈,“那我到派出所总可以了吧。”我自言自语,到了大街上,“淮河路13号。”我喃喃道,“淮河路在哪儿来着?算了,问问路人吧。”正巧有人经过,我走上前去,刚抬起头打招呼。突然意识一沉,接着沉重的一声闷响:我晕了。
妈的,被抓来充军了。
战场上的生活并不好受。血腥味弥漫整座空城,每一寸土地都染成了焦黑。“到底要打到什么时候啊。”我抱怨道。“快了,应该快了。”身旁的一个同伴说。
“敌袭!敌袭!””快卧倒!”有人喊。当然,我没有听到后半句,因为我已经被炸晕了。
妈的,倒霉死了。
再次醒来,眼前是一片绿色的天空。哦,不对,那是军用帐篷。“嘶…”一阵剧痛从腿部传来。“忍着点,麻药劲刚过。”护士说道。“有后遗症吗?我问。“有,不过还好,就是瘸一点。”
我无语了,这还打个什么仗,退伍吧。
又一次回到那条街道,我拖着一条疲惫的腿,走向那个勉强算是家的地方。突然,我注意到路旁不知何时新开了一家饭店,我也走累了,于脆坐在饭店对面的台阶上。饭店名曰“金玉满堂”,我静静思考着,这时,饭店里走出几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喝得烂醉,脸上还带着猥琐的笑。我自嘲一声,身走了。路上,又看到两个人正一边苦笑,一边讨论着什么。我放慢本就不快的脚步侧耳听着。
“哎哎,你知道吗?咱们这儿的报警电话怎么打都没人接啊。”
“那还用想?现在边境局势正紧张呢,他们都忙着去大城市干了,哪还有空管咱这小山村。”“也是也是,没少见了。”
说罢,二人都是一声苦笑,各自散了。
我怔住了,然后终于迈出一步,步履艰难地继续前行。周围霓虹灯闪烁、喧闹繁华的街道与我此时的破败显得格格不入。
快到家了。老远我去看见那座似乎可以叫作“家”的四周拉着几条警戒线,就像…案发现场?我有些疑感,特别是看到两个法医正在屋内拍照,我并未贸然进入,站在原地看了一会。
突然,一双手将我拉入一旁昏暗的巷内,我正想喊救命,毕竟我不想再上一次战场了,那双早已捂住我的嘴的手却突然放松,然后,我转过身去,看清了那人的脸。
“.....李豫?”有点吃惊的我有些吃惊。”
“嘘,是我,好不容易等到你了,小隐。”她语气中透露出兴奋。
我重新观察了她一遍,那身衣服已经很旧了,整个人看上去有一种无法言喻的……疯癫“你这是?予纤和我哥呢?"我问、
“那两个贱人,那个姓张的居然把他的亲生女儿弄丢了,还换成了个弃婴糊弄我!我那可怜又可悲的女儿啊。”
“?”
“不过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他们两个都已经死了。”她语气平淡地说。
她突然又有些狂热:“李隐,跟姐姐一起走吧,你知道姐姐是喜欢你的,对吧?”说话间,她整个人都贴了上来。
我思考了一小会。她见我没反应,又慌忙说道:“小隐,我知道你喜欢小孩子,我可以给你再生一个,现在就生!只要你愿意跟姐姐走!”她声音很大,好像并不在意会被抓一样。
看来她是完全疯了,居然忘记了人伦天性。
我叹了口气:“刚在我只是在思考怎么劝你,好了,走吧。”
她脸上的表情转忧为喜,开心地由我拉着她的手。“我走的慢,你等等我。”我说。
“嗯!”她更开心了。
我拉着她向警戒线那边走去,她又变得惊恐起来:“李隐,你要干什么?不,我不要!我不去自首!”
我的脚步此刻异常坚定,直到抓着她的手腕将要被挣脱,我才转过头去,对她说:“李豫!”
她停下了动作,抬起头看我。
我接着说:“你知道的,李豫,你逃不到天涯海角,凭你现在的姿色,你真的甘愿做地下阴暗处的一只老鼠,整天不见天日,心惊胆战度日吗?”
她不作声。
“去吧,你会在监狱里重获新生的。”我趁热打铁。
她又是一怔,接着坦然的笑:“以前啊,你紧紧拽着我,求我陪着你玩,现在倒是我被你教育了啊……算了,是这次姐姐听你的。”
“嗯”
“那你会来监狱看我吗?”
“……你表现好的话,会的。”
“我知道了。”她挣脱我的手。
我站在原地,目送她一步步地走向那条警戒线,不,离别线。
还有七步,她回头看向我,用释然的语气告诉我:“其实……你的腿是我弄瘸的哦,对不起啦,小隐。”
我瞳孔微缩,“那?”
她不打算给我回答的时间:“小隐,你知道吗?今天是茶蘼花开的最后一天了,可惜啊,什么时候才能体会到这个世界的温暖呢?”
我刚想问她什么意思,她却不知从哪拿出一把手枪,打开保险,对准太阳穴,毫不犹豫地扣动板机。
我久久伫立着,然后,我开口:“其实,你有精神病,是不用进监狱的,可是,为什么你要这么傻呢,真的相信了我的话?"
世界归于寂静。“嗅着血液的芬芳,我踏进秘密的殿堂,枝头的乌鸦欢唱,血色染红离殇。”无名吟诵自心底响起。我又仰望夜空,却见日月流转,天象异变,我抬手,那是她刚塞到我手心的一片茶蘼花,洁净、白亮、又一尘不染。
“这荒诞的梦该醒了。”我沉声道。
世界归于喧闹。碎物声响起,但又立即消失。又是熟悉的恍惚感,我晃了晃脑袋。
“清醒了,呼……”我回神,我手里拿着…玻璃杯?我有些惊慌。这时,开门声响起。 “阿隐?愣着干啥,热死了,让你开的空调你开了吗?”是母亲。“哦”我背过身去,抬手,张开,手心处是一瓣纯洁的茶蘼花。
“今天是7月10日,星期六,天气晴,请各位居民注意出行安全。”老旧的收音机连上了线。
tips:茶蘼花的花语:末路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