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闲在范府里正得意洋洋，陈萍萍和天禄就找上门了。
“您怎么来了？”范闲在陈萍萍面前还是有点怂。
“来看看你呀。”陈萍萍微笑。
“我来嘲笑你。”天禄趴在陈萍萍椅背上，面具后的眼睛弯弯的。
“嘲笑我？”范闲懵了。
“没别人吧这儿？”天禄四处看看。
“没有。”
“我说闲闲哥，方法挺聪明，怎么你办起来就傻不愣登的？”天禄从腰封里抽出一张纸，“明人不说暗话，你自己看看你干了点啥。”
“？”范闲深知陈萍萍和天禄已经知道是自己，也不装了，“你怎么知道的？”
“纸啊！纸！闲闲哥！青檀竹皮纸在京都又不常见，你这还洒遍全城！这么大存货，也就澹泊书局进了货吧？这稍微知道点的都能猜出来！”天禄恨铁不成钢的甩甩手里的纸，陈萍萍也不说话，就笑眯眯看着范闲。
“钱银不够吗？进了这么一批便宜货？”陈萍萍笑眯眯的询问。
“范思辙管这事儿，他的性格，能省就省。”范闲无语了。
“你这不是把证据往人手上送嘛！”天禄撇嘴。
“这事儿知道的人多吗？”
“院长摁下了，没人知道。”天禄推着陈萍萍绕过水池。
“上面写的是真是假？”陈萍萍询问。
“私情是假，出卖言冰云是真的。”范闲肯定。
“你怎么知道？”
“我亲耳听到。”
“那天夜闯后宫听到的。”
范闲迟疑半天，还是点了头。
“你想对长公主出手？”
“她要杀我，我总不能坐以待毙吧？”范闲盯着陈萍萍。
“光煽动言论是不够的，要有证据。”陈萍萍提醒范闲。
“我本来拟好了第二步计划，这件事，有一个人是突破口。”
“礼部尚书，郭攸之。”陈萍萍微笑。
“原来你也想到了！”
“夜宴的事儿院长都知道，长公主想和庄墨韩联系，朝中肯定有中间人，郭保坤不够，那就一定是其父，郭攸之。”天禄趴在陈萍萍的轮椅上不紧不慢说出推测过程，陈萍萍也只是侧着身子宠溺的看着小姑娘，“下一步，庄墨韩初到京都那次消失也是突破口，院长让我查了那天见庄墨韩的人，郭攸之就在其中。”
“好啊你！领先我这么多都不跟我说！”范闲给了天禄一拳。
“别急，还有呢！这点不够，还需要人证。”
“找到了？”范闲惊喜。
“抓了他的车夫，小禄亲自审的，都招了。”陈萍萍依旧笑的慈祥，“那天晚上他确实悄悄的把庄墨韩带走，在后宫，有人把他接走了。”
“该做的都做了，接下来，你想怎样？”
“我应该问你啊！”陈萍萍微笑。
“我要让李云睿，滚出京都。”范闲语气坚定。这一刻他想了很多，凶狠的程巨树，受伤的滕子荆，无法动弹的自己，那时还是小小一只的天禄义无反顾的扑上去。
东窗事发，长公主断尾求生，郭攸之成了弃子，锒铛入狱。
“说起来，郭保坤但凡不欠那一句，他爹都不至于。”滕家小院，天禄端着茶杯跟滕子荆和范闲吐槽。
“坑爹嘛，正常。”范闲咬着天禄从福楼带来的点心，“说起来，这算给子荆报仇了吧？”
“还不够。”天禄摇摇头，滕子荆差点一口水喷出来。
“祖宗，你还干什么啊？不至于！真不至于！”
“说了让她滚出京都，她就得滚。”天禄语气冷冷，“凭她也配动我们的人？若不是担心给范闲惹上麻烦，当时在广信宫我就撕了她。”
滕子荆：有点感动......
“等着看好戏吧，院长进宫了，他绝不会失信的。”天禄正说着，一只渡鸦扑拉拉落在她肩头，呱呱的叫了几声。
“......好了，知道了，辛苦。”天禄放飞渡鸦。
早知道天禄不寻常，但如今再见她与动物对话范闲和滕子荆还是深感稀奇。
“说什么了？翻译翻译？”
“无花果说，李云睿那家伙在殿上把你我卖了，说你我也知晓言冰云离京，也有嫌疑卖国。”天禄丝毫不慌。
“啥？不是？她死到临头还要拉个垫背？！”
“我说你是不是傻闲闲哥？”天禄给了范闲一个脑瓜崩，“你好好琢磨琢磨，首先，后宫不得干政，其次，言冰云离京是鉴察院绝密，院里只有几个主管知道这事儿！她李云睿怎么知道的？插手鉴察院呗！你平日不在鉴察院不知院中事，要知道，陛下可是严令禁止的！院长步步为营就是引诱她说这话的。”
“好啊，这算盘打得！”范闲震惊了，“不愧是他陈萍萍啊！”
“院长厉害吧？我也觉得厉害。”天禄放下杯子，“行了，鉴察院几位主办里头有内奸，这可不是小事，我得回去院里跟着院长处理这事儿，你跟子荆哥待着吧，我有时间再过来。”
“这孩子真忙啊。”范闲感叹。
“小禄，你觉着，这个内奸是谁啊？”暗室里，陈萍萍浇着花，询问天禄。
“首先排除我师父和我小师傅。”天禄张口就来。
“费介我理解，怎么不怀疑影子？”陈萍萍直起身子。
“小师傅要是能跟李云睿勾结起来，澹洲刺杀闲闲哥的就是他六处的人了。”天禄撇撇嘴，“剩下几个......都有嫌疑，不过我猜院长有人选了吧？不然也不会让我暂时不要在朱大人面前露监事身份。”
“真是聪明的孩子。”陈萍萍笑了，“走吧，出城。”
城外竹林里，言若海已经被朱格的人团团围住，眼看朱格已经下令要杀他，言若海只得出声呼唤陈萍萍。
“再不出来我就真死了！”
话音未落，范闲推着陈萍萍缓步走出。
“朱大人，您说鉴察院的高手都有人盯着，我呢？不把我当回事？”范闲指着自己无语。
“就算加上你们两个也无碍大局！”
“您真以为我们就两个人啊？”范闲好笑。
“你总不能从天上变出人手来吧？！”朱格一挥手，“杀了言若海！”
陈萍萍波澜不惊，轻轻抬手，漫不经心的一挥，一支支利箭破空而来，朱格的手下立刻倒下一片，而另一边，矫健的黑影越上高空，机翎在手腕上重新排列组合，空气凝聚成一支无形的巨大箭矢，带着势不可挡的压迫砸下，掀起的狂风险些让朱格和言若海站不稳。
“是你！陈......”陈什么？朱格也不清楚她叫什么。
“朱大人，记好，我叫天禄，姓陈，全名陈天禄。”神秘的小监事指尖一挑，骨质面具掀起，露出天禄姣好的面容。
“是你！”朱格认出了见过的那个小孩，惊讶于她竟然长得这么快，更惊讶她的实力强大，自己竟然忘了盯住她。
陈萍萍听见天禄的发言愣了一下，低头笑了笑。没想到这孩子这么认可自己，居然可以真的在外人面前在自己的名字之前冠上自己的姓氏。
“朱大人可以啊，找眼线居然不找黑骑主力，而是找了辎重营，真谨慎，还真让我费了大劲才查出来。”天禄赞赏的鼓鼓掌。
“那这些黑骑？！哪来的？！”朱格难以置信。
“可以说嘛院长？”天禄远远询问，得到陈萍萍点头后才开口，“您想，最后一次黑骑调动，是什么时候？是我和范闲追击司理理。那时候走的，都在这儿了。”
“这！”朱格左右看看，沉默了。
“小禄，过来吧。”陈萍萍向天禄招手。
“是，院长。”天禄放下面具走到陈萍萍背后与范闲并肩而立。
“诶，你怎么查到的？”范闲捅捅天禄的胳膊。
“鸟儿啊，鸟儿，哥。”天禄小声叨叨，“忘了福楼是干嘛的了？”
“......牛人。”范闲竖起大拇指。
“我跟你说，我一开始还真没怀疑朱格......”
两小只在后面叨叨陈萍萍都听得到，笑了笑，看向朱格：“把他交给圣上吧。”
“那可不行！”朱格斩钉截铁。
“困兽犹斗？”言若海皱眉。
“如果现在把我带到圣驾面前，那李云睿必定会被赶出京都，我多年的谋划岂不全都落空！如果我今日身死，那谁能证明李云睿曾经插手鉴察院之权！”朱格语毕，竟然从袖子里掏出匕首来就要自尽。
危急关头，一人飞身而下，夺了朱格的匕首。
是宫里的洪四庠洪公公。
“洪公公也来了。”朱格几近绝望。
“这么大的事总要有人见证啊。”陈萍萍开口。
“朱大人若不愿陛下知晓此事，可以先杀了老奴，然后再自尽。”洪四庠不紧不慢。
“洪公公说笑了。”
“朱大人，跟老奴回城吧。”洪公公躬身，“朱大人是要逃走，亦或是自尽，再或是杀了老奴，都请自便，且看大人能否如愿。”
“院长。”朱格知道自己回城会面对什么，最后将求救的目光投向陈萍萍。
“......刚刚朱格说的话，您都听到了吧？”陈萍萍沉吟半晌，还是对洪四庠开了口。
“听到了。”
“既如此，朱格生死，无关紧要。”
“陈院长想说什么？”洪四庠转过来。
“我了解朱格。将他押回京都，六部问审，于他而言，与羞辱无异。”陈萍萍微微摇头，“穷途末路之人，所要的不过是个颜面。洪公公，若你我有此一日，肯受此辱？”
洪四庠沉默了好一阵，还是转头将匕首还给了朱格。
“谢院长。”朱格最后向陈萍萍行了礼，“去路迢迢，先行一步了。”
匕首刺入柔软的腹部，鲜血四溅，朱格的身形慢慢倒下，那双漆黑的，满怀遗憾的眼眸望着天空，迟迟不肯闭上。天禄伸了下手，却也不知道怎么阻止，也只能慢慢垂下手臂。
明明是心怀天下之人，一念之差，却落到如此地步，实在让人叹息。
朱格已死，洪四庠告退回宫，黑骑也离去，到最后，言若海也回城了，竹林里归于平静，只剩下范闲，天禄，和陈萍萍。
“去路迢迢，终有一日相间。”陈萍萍合上了老伙计死不瞑目的眼眸，慢慢吐出这句话，“推我回去吧。”
“我没想过逼死他。”范闲开口。
“人生在世，选条路，不退让，不更改，一直走到头，是件幸事。”
晚上，天禄坐在鉴察院房顶上看着月亮，想着白天发生的一切，连影子来了都没注意。
“在想什么。”
“小师傅？”天禄仰头，“在想朱格大人。”
“想他做什么？”
“你说啊小师傅，朱大人明明一心为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天禄实在不理解。
“观念不同罢了。”影子也坐下来。
“我们也会有这么一天吗？”天禄的问题让影子猝不及防，转过头，小徒弟亮晶晶的眼睛正望着他。
“或许......会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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