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痴病难治得很,患者只能主动接触他人,若反过来被他人直接接触肌肤,发病概率很大,发作时患者轻则面色发红、重则短时间瘫软、无法行走,即便是现在几近大好的翟笙,也尽量避免过于亲密的肢体接触,更别提当年。
后来校庆自然办得皆大欢喜。庆功宴上,翟笙提前招架住廖芷抬起的手,拐着弯警告他。
廖芷向他致歉,翟笙回了句“谢谢”,这没头没脑的话他一个宴席上向廖芷说了三四遍——廖芷一直在替他挡酒,在翟笙喝了一杯酒,有些犯头晕后。
翟笙被他整得有些不好意思,自己拿雪碧假充为酒出去回敬别人,心道只要廖芷不再动手动脚,他可以原谅廖芷不知者无罪。
廖芷果然收敛起来。翟笙渐渐放宽了心,哪知廖芷在毕业出国读研前,用一吻整得他至今愤恨难平。
奇怪的是,他并不反感。
他今日与廖芷见面后,越发确定,那晚他失措之下,心中鼓噪的尽是惊讶与被耍弄的恼怒。
——廖芷简直就是看戏剧看疯了,平日拿戏逗他就算了,在亭子里竟是借着紫藤低笼的月色,向他说起莎士比亚的某段戏剧。其中别离的思绪触着翟笙的恻隐之心,他纵容了死对头的表演,到那一吻在他松懈的防备中,印在了他的手背上。
——廖芷低吻抬眸时,眸底清亮,翟笙却没来由觉着廖芷把他当作了臆想的道具,也不顾四肢中隐隐上泛的虚软,甩手就跑。
人在气急下总会理智失控,尽管不想承认,翟笙当时就是抱定了“再也不见廖芷”的想法,果断地拉黑了他终于要远走高飞的冤家:
专业不同,未来留学国别不同、职业不同,相遇概率远低于买彩票中头奖。
现在好了,中了个糟心的隐藏奖,把陈年旧事全想起来了。
廖芷人也不是不好,除开压着他当了两年副主席,也没少关心提点他。但翟笙就是不想见到他。
翟笙打开微信,他和廖芷的对话仍停留在系统自动的打招呼界面,对面竟不似当年一样客套。再一看,这不是廖芷的私人微信,而同样,是工作微信号。
公事公办、有来有往。
即便几年不见,即便他们的再遇尴尬透顶,廖芷仍拿捏着分寸。
纷乱的思绪像被安抚了的羔羊,翟笙如愿以偿得了补觉。
若是当真失眠失到影响研究,翟笙简真会再给廖芷狠狠记上一笔。他负责的研发项目正到最终阶段,闲杂人等不得干扰。
次日,翟笙早早开车到G-World。
他惯是早到晚退,省得和人在电梯里挤挤挨挨。
这个点公司走廊地面才拖过不久,水痕一抹两抹映着极简的天花板,与聊胜于无的几大株绿植。他独个儿打卡、签到、上电梯,在一楼研究部的露台上领一杯现磨咖啡,边喝边看昨日刊出的SCI论文。
露台里绿意盎然,透过玻璃可以俯瞰一大片工业园区。翟笙正望着远处某公司的大楼,简杰呼啦推门而入,手里还拎着早餐。
“出大事了翟笙!”他喊着,一觑翟笙神色淡然,顿了顿,疑道:“你又知道了?”
翟笙摇头:“你说。”
简杰这才跟竹筒倒豆子似的叭叭开:
“前天RMC派人和Aera公司私下谈项目了,听说大概率就用他们家产品。不是我说,明明说好了咱和Aera同时竞标,蒙着我们偷偷和人家谈合作是什么意思?……”
RMC是一家英/国的跨国公司。G-World 和Aera竞争RMC的光伏芯片项目,原定下周四三家聚首开产品介绍会。
翟笙搁下马克杯,双眸微眯。
简杰抱怨着拆出面包,泄愤地大咬一口:
“我也是才从我朋友那儿听说的,妈的,气得我差点吃不下饭!”
“其他人到了吗?”翟笙打断他。简杰一愣,摇头,显然光急着骂对面背信弃义了。
“按原计划收集数据。只要他们没签合约,Aera也只是暂时领先而已。”翟笙立起身,视线微抬向简杰,“放心,这可是我们花三个月取得的成果,只会比Aera更好。”
简杰也是被朋友那大敌当前的描述激得心急,这会儿整个人放松下来,三两下吞了面包,忙跟着翟笙去研究室。
走到半路,翟笙抬腕看表,向简杰点点头:“这事我得去.和老板说一声,很快回来。”
简杰爽快地应了:“就该让他想办法。回见!”
翟笙勾勾嘴角,右拐坐电梯上了顶楼。
他敲敲办公室门,密码锁嗞地开了。他大步走入:“关总。”
“是小翟啊,”关山安刚打完电话,转向翟笙时川字眉已全然松开,“研究进行得怎么样了?”
“如果今天测试数据正常,明天样品就能调试完毕。”翟笙语锋一转,“关总,我听说RMC前天找Aera私下谈过项目。”
“谁传出来的?”关山安哭笑不得,施即正色道,“是的。最近市场行情不好,RMC会偏向于风格更为稳的Aera。本来准备等你们研究完毕再讨论这件事,现在正好。你的材料设计无疑有优越性,但可能在市场上引发争议,我需要你给出一份足够使市场信服的报告给外联部和市场部作参考,如何?”
翟笙敛眸半晌,看向关山安:“关总,能否让我随行出席产品介绍会。”他语气委婉,面上神情却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事实。
“我是产品的研发人,最熟悉它的优势,所谓劣势我也有辅助方案,但具体的介绍还是我来叙述更为清晰。”
关山安两手撑在桌上,眼底隐隐浮起笑意,而眉间忧虑不减:
“RMC派的人员并不好对付,你——”
“RMC,再怎么重视Aera,也得以利益为先吧?”翟笙嘴角轻扬,“一切以产品性能说话,关总,请让我参加介绍会。”
关山安笑起来。这中年人保养得很好,即便笑意全然不加掩饰,也只是眼尾泛出细纹。
他抚掌道:“好!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翟笙见关山安松口,欠了欠身子:“关总,组员还在等我,我先走了。”
关山安挥挥手。他低头瞄见摊开的文件,忽然想起什么,一抬头,翟笙已经走得没影了。他只好一个电话拨过去:
“小翟啊,晚上八点半去五楼会议室和外联部的小张碰个头。观察团的领头带队的人叫廖芷,人精得很,你还是多准备准备!”
电话里静了两秒。
“好的,关总。”
关山安挂断电话的同时,外联部电话打进办公室座机。他又拧起眉去和外联部排扯。说实在的,他已经为G-World的不利处境焦头烂额两日,哪里知道翟笙走出电梯时一脸古怪,仿佛刚在电梯里撞见了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