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野太宰治】溺亡

你蹲在河边看着一身黑衣的少年干部逐渐沉入水中，隐约可见的瘦削身形慢慢变成模糊的一团，眼看着就要消失在你的视野里，没有丝毫要上浮的意思。你缓缓地眨了眨墨色的眼瞳，扑通一声跳进了河里，追着那抹黑影下沉。

　　你第一次见到那孩子时便觉得对方像是一只猫，黑色的幼猫，久经流浪，无家可归。他在无法理解的世界中跌跌撞撞，落得满身伤痕，警惕而不亲人。

　　他站在无人的高处俯视着人们来来往往，若有人试图靠近，便龇着牙将其逼退；但对方当真退却了，他又无声地望着对方，像是嘲讽，又似挽留，圆睁着的眸子里一片空寂，却分明在哭泣。

　　这样敏感而多思的孩子，若是放任他在黑暗里沉浮，他迟早会在那无可救药的世界里溺亡。但若把他拎出来，强硬地剖开他的内里，倒干净其中的黑泥，再将他扔到太阳底下暴晒，或许会不一样。

　　但这与你无甚关系。你不是无私的太阳，不会擅自去灼伤他；也没有兴趣去做沉默的月亮，无声地陪伴他。更有可能的是你隔着一层模糊的毛玻璃看着他溺亡，甚至你自己也在逐渐溺亡。

　　这个时节河水的温度尚且算不上冷，周身柔和的水流试图裹挟着你顺流而下。你如一尾游鱼般灵动地下潜，追上了下沉的太宰治，睁着一双无光的眼眸望着对方苍白得毫无生气的脸颊，无视了逐渐增长的窒息感。

　　在你的盯视下，太宰治眼睫颤了颤睁开了鸢色的左眼，死气沉沉地望了你一眼，然后突然非常灵活地游走了。

　　你追着他游上了岸，继续蹲在岸边看着趴在地上像一滩猫饼的太宰治。

　　太宰治一副受不了的样子道：“你为什么一直盯着我？”

　　这段时间太宰治上吊的时候旁边蹲着一个你，入水的时候河边蹲着一个你，还会跟着他顺流而下。每次他想自杀的时候你就在旁边看着，也不阻止，就单纯地盯着他，搞得他都自杀不下去了。

　　“这是首领的命令。”你一板一眼地道。

　　太宰治嘴角一抽：“森先生的命令绝对不是这个意思吧。”他可不认为森先生会派个人来看他如何自杀，应该是想让你阻止他自杀才对。虽然好像微妙地达成了相同的结果。

　　你回想起森先生的话：“太宰君总是在自杀，真会给我添麻烦啊。拜托你帮我看着点太宰君吧。”觉得自己的行为没有什么问题，继续盯着太宰治。

　　太宰治一咕噜爬起来：“真是的，我可没兴趣和一个笨蛋在这里大眼瞪小眼。”动作迅速地离开了。

　　没过几天你就被从太宰治身边调开了，之后有好几年都没见过对方，听说是叛逃了，你有点意外，但很快就把他抛到了脑后。

　　再见到太宰治的时候他已经加入了武装侦探社。他换上了沙色的风衣，身上黑暗的气息散去了很多。右眼绑着的绷带也被拆了下来，露出完整的脸庞，笑起来的时候竟显得有几分温柔。那双曾经黑不见底的鸢眸里，隐约有了微弱的光芒。

　　你突然有点羡慕。

　　你想起了曾经听闻他是为了一个死去的底层黑手党而叛逃。「那个人是他的朋友吧。」你迟钝地意识到。「从朋友那里获得了勇气自己走到了阳光下吗，真的很了不起呢，太宰君。」

　　你无意识地掀起嘴角微笑了一下，沉默着回到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