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每年都说想去海边 下

她单手抱胸，另一只手上燃着根香烟，吞吐动作中烟雾缭绕，楼道感应灯随着一声响亮又短暂明亮起来，落成一道光晕，和中心一头张扬海藻卷发的红唇女人形成鲜明反差。

“你怎么在这？”李一先注意到也就先开了口。

像是从走神中突然被人拍了一下，李一看到她肩头一颤，才猛地看过来。

再好的遮瑕粉脂也掩盖不了嘴角的淤青。

李一看清楚她整张脸的第一眼的时候就不可避免的注意到了，但她没露出心底诧异，也没多过问。

“李一，好久不见啊，宝贝。”纪晓楠仿佛也没预料到跟旧友会在这个时候重逢，显然有些不合时宜，她试图想找回从前两人间对话的语气，一出口却也藏不住已经成为熟悉的陌生人了，这一事实。

李一看她掐灭了剩余半截烟，眼底阴影很重，藏不住疲惫。

叹了口气，终究还是朝对方笑了笑，“好久不见，晓楠。”

两人相顾无言，还是李一肩上靠着的李思安先打破了僵局，“晓楠，别走……”

李一：“……”

纪晓楠眉眼是很好看的，那种圆圆亮亮的感觉，此刻却黯淡了几分，“我帮你把她扶上去吧。”

李一本能地想要拒绝，她们之间各自藏了太多心事又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心中汇聚了千言万语，张口却发现一个字也吐不出来，最后还是慢吞吞地一起把醉蒙了的李思安安置好。

深夜，两人一并出了李思安家，却并没有就此分散。

她们就这样一并走着，也没开口说话。

恍惚间，李一觉得又回到了高二那年她和纪晓楠下晚自习一起回家的时候，有晚风吹，有树叶声。

唯一不同的是，那时候一个人叽叽喳喳，另一个人不怎么说话，但却总有回应。

现在两个人都不再说话，安静得只有环境声和脚步声。

李一先想起来了那天未接的海外电话，“之前你给我打过电话是吗？”

纪晓楠走快了几步，回头看她，“嗯，那天刚回国，不知道能联系什么人，所以就先打给了你。”

“抱歉，我那时候在上课，后来看到以为是骚扰电话，就没拨回去。”李一有些疑惑，“没联系家里人吗？还有你……哥。”

纪晓楠也没想着掩饰什么，就着这个姿势，掏出香烟盒，摸了一根出来给自己点上，直到缓缓吸上一口，吐出烟圈，才答道：“我离婚了，这事儿他们还不知道，暂时没想好怎么说，回国也是暂时的，保不准什么时候又飞回去了，所以也没必要跟他们说，纪泊……你知道的，我俩不太对付。”

“所以，当年你真的是自己主动离开的，不是你父母逼你的吗？”李一皱了皱眉，酒意还未退却，想起李思安刚才那会儿的失魂落魄，没忍住下意识追问道。

“李一，他们可以逼我出去，可是结婚是我自己选择的。”她似乎整个人松弛了不少，支着烟，侧靠上路边的栏杆。

这回答太轻飘飘了，就像伤口结了痂没过多久就掉了，一切重又恢复正常。

李一问她能借一只烟吗，纪晓楠虽然有明显的诧异，却也是什么也没问，递给了她，顺便帮她点燃。

于是李一也侧身过去靠着栏杆，她其实没怎么抽过烟，只是此刻心里有些难过和压抑，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思安的原因。她缓缓吸了一口，没那么呛，也确实不怎么舒服，微微仰头吐息的同时又不经意望向自己刚出门前关了灯的那间房子，眼底是路灯映下昏黄的光晕，不知道在跟谁说，“她每年都说想去海边上。”

能感受到身旁人的错愕一瞬。

“每回我有空了，说陪她去，她又老是说自己忙。”就像在自言自语，李一没提她是谁，也并不需要身旁有人回应。

这一天过得很累，李一连最后两人怎么分别，又怎么到家的都有些凌乱记忆了，她们之间明明还有很多事情很多秘密没有互诉，却又好像一下把这分别的七八年都过了一遍，同她曾经最好的朋友一起。

她和她之间永远隔着一个现在最好的朋友，和一个曾经的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