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上（22）

陈爸爸马上顶了一下蒙蒙的额头，没有发烧，“那进去吧。”老韩父女俩早已等候多时，蒙蒙进去第一眼就是穿着雪色羽绒服的老韩女儿，戴着毛绒帽子，低着头，看不清脸，见到两个陌生人的到来也只是微微的抬起头，看不出有任何表情，蒙蒙习惯性的开始打招呼，“叔叔好，姐姐好。”蒙蒙坐了下来，看着姐姐的侧影，有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蒙蒙摇了摇头，她们是否在哪里见过?蒙蒙想不起来了。

韩叔叔微笑着说，脸上的皱纹仿佛有了表情，都聚在了一起，“你好呀，早就听你爸爸说有个漂亮女儿，果然是啊，别站着啦，坐下快吃吧，一会菜都凉了。”

“那我不客气啦。”蒙蒙麻利的坐在姐姐旁边，在吃这一方面就不管什么好看不好看了，爸爸和韩叔叔就在对面聊着她听不懂的事情，应该是工作的事情，蒙蒙轻轻撩了一下头发，一瞥发现旁边的姐姐眼角有些红，估计是辣的，蒙蒙抬头看，姐姐的碗里就只有简单的一块酥肉。

“你女儿不上补习班吗？”

蒙蒙像捕捉到什么关键信息一样看向韩叔叔，不知道什么时候大人的话题开始转向了自己，或许就在刚才。

“没上过。”

“那你可要抓紧了，我可认识一个补习班老师，当时纹纹就是在他那里上的……”

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里，姐姐的眼中闪过一道泪光。

老韩叔叔从口袋里抽出一盒烟，“纹纹，带妹妹去周围玩玩。”

“好的。”姐姐就像是机器服从命令一样的回答道。

“去玩吧。”陈爸爸接过一根烟后说道。

“哦。”蒙蒙将杯中的果汁喝净之后就陪着那位姐姐一起下楼了。

吵闹的街道上走着两个文静的女生，好久都是沉默着，路上有石子，蒙蒙就奋力把它踢到一边，有人过来搭讪，姐姐就头也不转地拒绝一通，继续往前走。

“姐姐？”在路灯的照耀下，蒙蒙终于看清了姐姐的面貌，这也与姐姐把帽子往上抬了些许有很大关系，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眼角的红润还没有褪去，发鬓挡在耳角后面，及腰的长发就是再大的帽子都遮挡不住，“好羡慕姐姐的长发啊。”蒙蒙打破了沉默，如果继续这样走下去的话，就太没意思了。

“咦？”姐姐开口了，声音如同雪山融化般，流水汇入江河，一点一点，泛起层层涟漪，温柔的口吻如电流入脑一样舒服，“可是洗发的时候会很麻烦哦，还有吹头发的时候，要好久好久。”

“这个我深有体会，我到现在还清晰的记着我六年级的头发，长发及腰，仙气飘飘。”蒙蒙忍不住笑了出来。

“咦？我隐隐约约已经能感受到你当时是多么漂亮了，再配上你得天独厚的脸蛋，小仙女般的女孩，我可有点羡慕了，可是，你后来怎么剪了呢。”

“我做了一个噩梦，醒来之后……”蒙蒙的声音弱了下去，她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抬头数起天上的星星来了。

又是一阵沉默。

“你不觉得大人们的聚会很无聊吗？”这次是姐姐先打破了沉默，语气和刚才完全不同，像是考虑了好久，伴着积存的怨气。

蒙蒙摇了摇头，对她来说谁的聚会都无所谓，只要没人喊她名字，她就可以一直吃到饱为止，“嘿嘿，我的眼里只有食物。”

“这倒也是，你从进门之后就一直埋头……你不会还没吃饱吧？”

“怎么会，我只是吃的杂而已，吃了又不多。”

“啧啧啧，真羡慕你胃口那么好，不像我，胃小的就跟针眼一样。”

“那我的胃就是漏勺，蜻蜓点水，嘿嘿，其实这些食物也就出来聚会的时候可以吃到，所以我还是很期待出来的，虽然次数寥寥无几。”

“这样啊，那等你哪天还想吃的话，给我发消息，只要我有时间的话，当然我基本上没什么事。”姐姐和蒙蒙加了好友，蒙蒙摇了摇手机，“一言为定哦。”

两人接着往前走，路灯下的影子越拉越长，月亮也终于从云朵后面跑了出来，月光银河般撒了下来，蒙蒙修长的眉毛下，一双娇小玲珑的眼眸显得更加清澈明亮，姐姐刘海下的容貌终于可以看的真切，风干的眼角衬着微红的脸颊，精致的五官搭配一身的雪白，如同两位下凡的仙女，行走于天地之间，便是这世间最大的福气。

“你知道吗，好多胃口不好的孩子，都是因为心里疾病所导致的。”姐姐表情严肃的说，“其实我们的胃是一个情绪器官，你开心或是难过它都可以感受到，你开心的话就多吃一点，你难受的时候也不妨多吃一点……”

所以，如果没有发生那件事，自己现在还会不会这么贪吃呢，蒙蒙回想起自己小时候吃咸菜都是温文尔雅的，而那件事之后，她再无论吃什么都是狼吞虎咽，现在想想，姐姐说的果然没错，如果太痛苦的话，如果忘记太难的话，不如就改变自己的风格，就像丢废弃品一样丢掉自己的过去，开开心心的做个吃货，丢掉淑女的形象，有什么不好呢。

“所以姐姐学的是医学吗？”蒙蒙小心翼翼的插了一句，姐姐懂得好多。

“不是哦，我学的是法律，我的理想是当一名律师，一名能捍卫所有女生权益的律师哦。”

“所有女生权益？”蒙蒙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还是没懂，想了半天憋出一句，“好棒啊。”

“你呐？”

“我的话，”蒙蒙陷入了沉思，她想好好的活下去，她想从此开始不再犯病，她想让爸妈过上好日子，她想……，“我想当老师，一名可以保护所有学生的老师。”

“老师？”姐姐愣了一下，缓缓地停了下来，朝向蒙蒙，“加油哦，老师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当的，至少，你要对得起老师这个称号，而不是滥用权力。”

“咦？”蒙蒙歪着头，“什么是滥用权利？”

姐姐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面无表情地接着往前走，“嗯，那是一种只有真正拥有过的人才能发现的特殊权利。就像是你丢了东西，你明知道小偷是谁，却不能指认他，因为尊严，权利等等的各种原因，以至于到后来你就会一直丢东西。”

“尊严……”蒙蒙陷入了沉思，停在原地喃喃自语道，“那他真的可恶，可恨……”

姐姐回过头来，缓缓的靠向蒙蒙，“我相信你哦，”随即做出举酒杯的姿势，“那么，重新认识一下吧，我叫韩秋纹，一个想要成为律师的23岁女孩。”

蒙蒙抬起了头，“我一定会的，”于是也学着秋纹姐姐的样子，“重新认识一下，我叫陈蒙蒙，一个想要成为老师的16岁女孩。”

“干杯！”

“干杯！”

月光下，两个女孩，四目相对，多么希望此刻有一阵寒风吹过，吹过心中的种子，开花，结果，枯萎，凋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