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娃儿!快从墙上下来!”
宋叶明趴在学校院子里的一面墙上,墙边儿长了一棵高高的枣儿树,刘玉婷抱着一本语文书看到宋叶明做这么危险的事,差点被吓晕过去。
此时狗娃儿已经长大了不少,原来在学校哭哭啼啼的小娃娃,现在已经有刘玉婷的肩膀高了,活脱脱是一个调皮捣蛋的小阎王。
“老师,我给你摘几个枣儿吃,我刚刚吃了一个,可甜了!”宋叶明顺手摘了一个又红又大的枣子丢给刘玉婷。
刘玉婷接住枣子,一脸担忧地继续劝阻宋叶明:“你快下来!这墙太高了!”
宋叶明又摘了几个枣子就从墙上跳到石头上再跳了下来,他双手扶着地面,刚刚稳住身形就被大步流星走来的刘玉婷揪住了耳朵。
“你老实说,和你一起的同伙还有谁?”宋叶明被刘玉婷提溜了起来,他双手附在耳朵边上,龇牙咧嘴地叫着疼。
“老师,老师你先放手,疼。”
刘玉婷松开手,生气地说:“你都十四岁了,能成熟点儿吗?那枣子不能拿竹竿打下来啊?非得爬上去吗,摔下来不比我揪你耳朵还疼!”
宋叶明低着头,两个大拇指滴溜溜地转,嘴里模模糊糊地说:“李狗蛋儿说和我比赛来着,结果他给我送上去,人跑了。”
“什么?”刘玉婷假装听不清,宋叶明准备再说一遍,就被她用书敲了一下,“李狗蛋儿也上去了?”
此时远处正幸灾乐祸地拿着一个竹筐的李狗蛋儿,满脸笑容瞬间凝固。
“李,狗,蛋儿!你给我过来!”
李狗蛋儿低着头畏畏缩缩地走了过去,刘玉婷顺势朝着李狗蛋儿的耳朵揪了过去。
“比啥赛啊?这墙有五米高,比你们进医院的速度吗?还有你把狗娃儿丢在墙上自己跑走算什么事?你这不是畏缩了吗?”刘玉婷松开手,又用书敲了一下李狗蛋儿,继续说,“你们有一颗勇敢竞争的心是好的,但你们比什么不好啊?来比爬墙,是要净化成猴子啊?就算是为了摘枣子,就不能想一个机智的办法吗?这说明你们鲁莽!不许有下次了!学校厨房里有竹竿子,别在爬墙了!”
“知道了。”两人异口同声,默契十足。
“好了,还有十分钟才上课,狗娃儿你去把厨房的竹竿拿来打枣子,狗蛋儿一会儿你把枣子收进篮子里洗洗,然后上课后把枣子分给班里人。”
……
“上课!”刘玉婷走进教室,翻开书,“同学们,我们要给大家上一篇比较特殊的文章,这篇文章叫做《枣儿》,李旺你上来把刚刚摘的枣子发下去。”
“今天我本来是要上《出师表》的,但看到宋叶明和李旺在课下摘枣子的行为,我决定开设一节特殊课程,提前为大家讲《枣儿》这篇课文。”
枣树下一个老人,一个小孩。枣是甜的,人的心里却是酸涩的。树下的老人期待着儿子归来,树下的小孩盼望着父亲的身影。
一节课下来,宋叶明沉默了。
他从未见过他爸爸的样子。
也许见过,但他不记得了。
宋叶明记得他小时候经常在村里的山顶上看着村口的方向,现在看来却实在幼稚。他小时候不懂事,现在难道不懂吗?
可是他似乎已经失去了很多了,他在欺骗自己,他不在乎别人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至少现在还有李旺和刘老师陪着他。
下课后,班级里议论纷纷。
“刘老师怎么那么在意那个灾星。”
“听说刘老师是和宋叶明一起来这个学校的。”
“唉,我现在后悔没去城里了,果然这个破学校,啧啧啧。”
“还是离他远点吧,之前有一个说他坏话的人就被车给撞了。”
“我看啊,刘老师不会和他……”
宋叶明站在教室外,心里憋着一口气。他的拳头逐渐攥紧,正欲发作,却被李旺拦了下来。
“别和他们计较,一群被裹脚布裹住小脑的人。他们就是嫉妒你。”李旺向他摇摇头。
“可他们还侮辱刘老师!”宋叶明眼睛发红,声音带着些许哭腔,李旺拍了拍他的后背。
“忍一时风平浪静,没必要和他们计较。而且李老师已经被咱县的重点高中录用了,把咱们这届带完就走了。他们到底也是些鼠目寸光的人。”
宋叶明点了点头,和李旺去学校后院找乐子去了。后院人少,但却有一片荒地,两人一下课就会来这里玩,从而逃避流言蜚语。
“李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爸是赌鬼,还进去过。听说李旺的手还不干净。”
……
教室后门有一个垃圾桶,此时,里面全是红彤彤的枣子……
一切的伊始,源自十二年前。宋叶明还没有出生时,一个过路的乞丐从村口径直走向宋老二——宋长安的家。
“好人家,可以施舍老头我一碗粥吗?”乞丐一手拄着拐棍,另一手端着一个破碗。他戴着一个黑色的墨镜,穿着破布,瘦骨嶙峋。
“去去去,哪儿来的乞丐,我家没饭了。”宋老二的大姐今天来宋老二家借米,看到乞丐只感觉晦气,便大发慈悲地帮她弟弟驱赶。
老乞丐哆嗦的手顿了顿,开口说:“借米人,这可不是你家。”
房里的人听到外面的动静,走了出来,询问大姐发生了什么。
“一个老乞丐讨饭,哎呀,快赶走,别让我没出生的侄儿染了晦气。”大姐是一贯的尖酸刻薄,用手在鼻子前扇了扇,厌恶至极。
可老乞丐却说:“我看最想冲撞你侄儿的恐怕是你哦!”
大姐一听急眼了,手一叉腰,眼睛一瞪,便在眨眼间将老乞丐推到。她甩了甩手,心里感到恶心,啐了口唾沫,咒骂道:“死乞丐,活该你一辈子讨饭。姑奶奶我心情好不和你计较。哼!”说罢,匆匆忙忙地甩手离去。
这时,一名孕妇挺着大肚子,端了碗粥出来,对乞丐说:“老人家你也不容易,我嫂子生性泼辣。”
老乞丐接过碗,没一会将满满一大碗粥吃完,用袖子擦了擦嘴,有些凝重地说:“女娃娃,我这次下山,就是为了你肚子里的小娃娃来的。”
此时宋老二也走了出来,他是一个老封建,从老人进家门起他就在观察。他见这乞丐刚来就知道大嫂是借米的,便认定他是位“先生”,于是心里想着这没准儿是他儿子的机缘。
“老人家,你这是什么意思?”宋老二赶忙询问乞丐。
老乞丐捋了捋胡子说: “宋长安,你儿子的命格贵重,有望成仙。他乃玉皇大帝戴的龙冠上的一颗琉璃珍珠日夜吸纳玉皇大帝的至尊之气,参悟道法化形的妖仙转世,特来人间渡劫历练。总共要经历三道情关和九九八十一道苦关。现如今只有将他带到我修习的白云观里随我一同修炼,才可保你家一世太平安稳。”
一听这老人要带走自己的儿子,宋老二就意识到这莫非是个人贩子,当即暴跳如雷,抄起锄头喊道:“好啊你!这年头人贩子都把人当傻子吗?主意都打到了还没出生的孩子。真当我是傻子啊?”
乞丐哪儿见过这种阵仗,慌忙往村外跑。却还是在一条上山的路哪儿被宋老二给逮着了,求饶的声音穿透高耸入云的山川,但宋老二还是将那乞丐打了个半残。
夜里,乞丐躺在一出山洼里,给自己算了一卦,发现自己寿数已尽。他无比惊讶:光是靠近这胎他就折了二十年寿命,这孩子得克死多少人啊?
乞丐摇了摇头,自嘲一笑,他就不该答应师傅下山,要不是如此他也不会给自己算命。
夜里的山林里鬼哭狼嚎,不知是风声还是人的哀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