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上初中的时候,就有人问过我,“喂,五条悟,你怎么连个喜欢的人也没有啊。”我看着他们亲密的样子,当时想不明白,也不愿意去试着找什么所谓喜欢的人,虽然每天往我桌洞里塞情书的人并不少。
我向来是喜欢用理性的眼光去看待一切的,直到那天我演讲时我才不得不承认,我相信所谓一见钟情了。他像春日里刚从破冰中生长的一株嫩芽,每当看到他时,我心中总有什么叫嚣着融化,然后逼着我迫不及待的打开心房对他说,快过来吧。
啊,是了,像我这样完美的人铁定会追到他的啊。
可能是从小到大,我想要的一切都能轻轻松松的得到,所以在我关于他的回忆里往往是那些坎坷和痛苦,而非甜蜜。后来过了很久,我才意识到,我似乎,从来没跟他告白过,就连第一次接吻也是情意一时上头,下意识的举动。
但这又怎么了呢,我的一举一动都在说着我爱他吧。
有关他的相片一张张夹在书里,它们可以引来我的回忆,同样也可以引来一些麻烦。
那天,我父母问我是不是和一个叫伏黑惠的男生谈恋爱了。其实,早在我们在一起那天开始,我就料到会有这一天,但我仍旧是义无反顾地去追他,我不希望我最好的年华留下什么遗憾,尽管知道可能会遍体鳞伤,但仍旧愿意承受着痛意去爱他一次。谢天谢地,当时已经临近毕业了,我对父母说,毕业后吧,我会和他断掉的。
从那天以后,我迫不得已要对他冷下来,我不希望因为我而给惠带来什么麻烦,他脸皮薄,那就,让我做那个恶人吧。
对不起啊,惠,我其实还爱你。
后来,我给他发的每一条信息都被监视着,我的日记本再也写不下任何隐私,有关他的一切物品都被收走了,我见了他不能再打招呼,我必须要强行把心里生长出的爱意狠狠扯断,压制住,告诉自己,我不能害了惠。
我感觉我自己真的很了不起,天知道我怎么熬下来的。
我亲眼看着他见到我会变得格外温柔的眼慢慢冷了一下来,最后像寒风中仅剩的一丝烛火,他在小心翼翼地护着,却又迷茫,到底要不要护着,我亲眼看着他慢慢变得小心起来,慢慢变得主动起来,直到发现我似乎是厌恶他了,他像失了魂一样。
我再也没在他眼中找到那只属于我的温柔。我的心跟着他一块痛,我痛苦地皱起眉头,却看见他那双我再也看不透的眼。
我真的很了不起,我竟然熬下来了。
我在卫生间偷偷为他写下来所有原因,我写道,惠,我才发现,我欠你一场告白,在我们经常走过的路口吧,我在那里等你。
我将这封信藏在衣袖里,对母亲说,把那些东西还给我吧,我还给他,我们之间,就什么也没有了。
于是我把信藏在了里面,他会看的,他肯定会的,我了解他,等见了他,一切都会变好的。我这样对自己说。
但我却根本没勇气去主动给他,我害怕看到他的神情,是伤心,还是漠不关心?不管哪种,都够我心痛到缓不来气,我将袋子给虎杖,拜托他转交给惠。
我在路口等,从第一抹朝霞等到点点星光,他没有来,我的告白被风吹散在这路口里。
我通不过他的好友申请,我拨不通他的电话,我回到我们曾经经常走的那条路,却再也没等到他。他会来的,我对自己说,他不可能不走这里。
于是,我每天放学都在这里等,从花开的时候等到枫叶落下,从如鹅毛的大雪等到酷热的夏。我等不到他,路口的红绿灯还是和以前一样,闪个不停。
我决定去他学校找他,但不管是送礼物还是送信,我像把思念全都丢进了死谷里面,深不见底,没有回响。后来,我就在门口堵他,我试着向他说我有多想他,可没等我开口,他一句话,就将我所有的思念撕得粉碎,他说,五条悟,请你不要出现在我的生活里。
那一刻,有关他的一切回忆都像碎掉一样,它们变成尖锐的刺飞向我,我只能把它们从身体中抽出来逐个拼好。
还好吧,根本就没有多痛,我挺坚强的,于是过了两天,我又去堵他。
不得不承认,伏黑惠是真的很讨厌我,我没开玩笑,他的眼神,如果给他一把刀,他估计要杀了我。
从那之后,我没再去烦过他,既然他讨厌我到那种地步,我也没必要如纠缠他了。后来,搬了家,我又路过了那条路。
我记得以前惠在我旁边,冬天会挨的我近一些,因为冷,于是我就使劲贴他,把他从路中间挤到路边边,然后他会生气的跑到我的右边,我就又把他从路边边挤到墙边边。这也仅限于冬季了,一到了夏天我一贴他,他就要皱着眉把我推开,但我还是会不识好歹的又贴上去,一直到他忍无可忍,拉住我的手,我才愿意跟他保持几厘米距离。
今年的冬天没有下雪,而我的旁边也没有人可以挤了,但是路口的红绿灯还是和以前那样一直不停的闪。
大概几个月后我又碰到他了,那是竞赛上,我得了冠军,比赛结束后,我看到他一个人走向后台,背影显得是那么孤独清冷,我向指导老师说,我有一些事情要处理,您先回去吧。
昏暗的后台灯点不透这个地方,我看到他背对着我站着,那一刻,我的心绞痛了一下,然后又强有力地跳动着,像是要替我说我有多爱他一样。他也像是听到了我的心跳,缓缓转过头来。
他好像变了样,变得比印象里看我总带着浅笑让人痴迷的样子不一样了,他让我觉得陌生,就像灵魂沉睡了一样。
他看着我,缓缓眨了眨眼——他尚且还在这世上。
我想开口,面对这样让我感觉到陌生的他,一切话语又堵在了喉咙,倒是他先开口了。
“你是特地来笑话我的么?”他的语气平淡地让我心惊。
“我,我不是,就是,我想告诉你,我很,想你。”我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自己都要听不到了,他却冷笑了一声,那副锋利的样子我从来没见过,我看着他近乎是厌恶地看着我,对我说。
五条悟,你觉得装深情很有意思么?你心里没有任何人,你的世界只有你自己吧。
他越说越生气,而我完全搞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好像是我害了他一样,可我分明这么爱他。我明明为了他早晨一起来就烤蛋挞,明明代替他承受了那么多压力痛苦,明明那么三番五次地去找他,却一次次吃冷眼,为什么要说我心里没有任何人?明明整个心都是你的,我给你,你为什么要扔掉?反过头来还要问我为什么。
一种失望又近乎绝望的情绪奔涌到我的舌尖,我把他拽过来,几乎是咬一样的吻他的唇,我感受到血腥味在我口中蔓延开,我感受到他想用力推开我却根本推不开,我感受到一滴温热的水珠落在我的脸上。
哭?伏黑惠,你为什么要哭,该哭的不应该是我吗?
我把他抱的更紧,一直到他放弃挣扎,任由我的舌尖在他口中纠缠。
我放开他,擦掉嘴角的血丝,不知道怎么,我觉得特别轻松,从来没有的轻松,我笑起来,我用同样绝望又轻松地语气对他说,你恨我吧!伏黑惠,我就是想毁了你!
我大笑着,这样的发狂我是第一次,我看到他低着的头抬起来,那种眼神,我现在回忆起来都痛的要命,我听到他用歇斯底里的声音大声地喊道。
“五条悟,你怎么不去死!”
我怎么不去死?我,我,我在他眼中,已经可恨到这种地步了吗。
我的世界在晃,我的视线什么都看不清了,我感觉到心脏几乎是要裂开了,被人撕扯着,我好痛,我痛到感觉一切都要停止了。
我明明这么真诚地去见他,他却一次次地赶走我,最后非要逼着我伤害他,才肯给我一点回应。
真的好狠心啊,伏黑惠。
我看着他的眼角落下一滴泪,悲伤的情绪主宰了我,我拽住他的衣领,大笑着说,原来你这样恨我啊,来吧,杀了我。
我小看伏黑惠了,他是真的很恨我。当我看到那把小美工刀没入我的胳膊时,我的世界被尘埃埋没了,有关他的一切被尘埃笼成灰色,失去光彩,失去生命。
我逃离了这里,我是哭着逃离了这里。
他还是舍不得,那个小伤口那么小,而他手心里的,可比这个大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