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再见到赵邶时,是在一场奴隶的死斗场里。
我站在李晔身边,看着死斗场里早不复昔日意气风发被死死钳制的赵邶,心里一阵发寒。
“渺渺你猜,这场谁会生,谁会死啊?”
我在李晔面前跪下,指着死斗场里只剩半口气的赵邶,卑微开口:“殿下,奴婢想要他生。”
李晔眼皮都不曾抬一下,把玩着手里的扳指,幽幽的开口:“我给你一柄刀,他哪只手碰过你的腿,你就砍了哪只献上来。”
李晔的这番话振聋发聩,令我久久回不过神,更让我觉得他陌生、残忍。
苏非虽然有时贱兮兮的,但他心地善良连条鱼都不敢杀,路边看到流浪猫都要喂根火腿肠再走。
我接过刀,来到死斗场里,赵邶见是我,污发下漏出一个跟以往一般无二的憨笑。
他只是一个无辜的人,我怎么就连累他至此呢?
于是我高高挥起刀,重重的向自己的双腿砍去,极致的疼痛让我瘫倒在地上,我强忍着撑起身子跪了起来,朝着李晔的方向磕头。
他许是没想到我会这般,竟丢了扳指气红了脸,那脸色就跟猪肝似的,别提多难看。
他还是应了我的请求放赵邶归乡,只可惜我再也无法站起来了,虽然死不了,但也不会很好过。
李晔不顾我的意愿封我做了他的美人,凄美人。
什么jb意思?
不过虽是美人,他倒没有对我表现出什么兴趣,也是,他现在身边女人无数,也不会有太多心思在一个瘸子身上。他只是常来找我聊聊天,忆往昔峥嵘岁月,等茶凉了也就走了。
就这样过了三十年。
是的你们没有看错,日子就这样重复的过了三十年,我也困在宫里三十年。
不是躺着,便是坐着,最多天气好时被宫人连人带榻的抬出去晒晒太阳,我就像是李晔念旧的一件老物件,珍惜的放着,但也不太需要。
李晔当了皇帝,我还是凄美人。
三十年过去,我也老了,但三十年唯一不变的是李晔总会时不时找我唠唠嗑。
他告诉我,他马上就要有重孙子了,是的,他儿子我都认不全,马上就要有重孙子了。
能不能特么生慢一点!跟我聊这我接不上话啊!
李晔怕我不跟他聊天,命宫中所有人都不许同我说话,所以,我连话搭子都只有他一个。
我看着他日渐苍老的面孔,跟我曾经幻想中的不太一样,苏非老了应该会更慈祥可爱一些,像个老顽童。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李晔总垮着个脸,对谁都一样,说什么现在是皇上了,身份地位不一样了,要威严。
这些日子我总做梦,梦到以前的事情。
梦到苏非没有死,我们还结婚了,还经常去那家自助火锅吃到撑个半死,他还会帮我洗裤头,他还会在意我膝盖的伤,给我的长裤缝上厚厚的保护套……
我们的日子跟谈恋爱时没有任何区别,平平淡淡里偶有吵闹,他一低头我就原谅,默契的经营着小日子。
后来慢慢的有了孩子,看着孩子一点一点长大,离开我们身边。我们终于得了空闲去跳广场舞,广场舞这玩意还挺费体力,嚷嚷了半辈子的减肥如今靠跳广场舞成功减重二十斤。
偶尔也会有小老头过来搭个话,苏非一把年纪了还跑得飞快的冲过来拉住我的手,生怕老伴跑了。
当然如果他敢跟别的小老太婆跳舞我会当着全部老头老太太的面给他揍个半死。
跳累了我们就在公园里的石椅上坐着,幸福的靠在他的肩上,回忆着我们平凡的一生……
我缓缓闭上眼,对他说:“苏非,下辈子我们也要在一起。”
等再睁开眼,却是冷清的宫殿,是没有知觉的双腿,是无聊的三十年。
“算了,还是不要遇见了。”
没想到我这一把年纪了,李晔还能问出那么羞耻的问题。
他说:“凄美人,你爱朕吗?”
他正陪着我在院子晒太阳,天气暖洋洋的,冷不丁的突然这样问,吓得我差点从榻上滚下来。
“对不起,只爱帅哥。”
他难得的笑了,终于舍得收起皇帝威严,又问道:“渺渺,你爱李晔吗?”
我没有说话,沉默的摇了摇头。
他忽然握住我的手,说:“你在朕身边三十年,怎么就不爱朕呢?你怎么从来不问朕是不是不爱你了?”
如果可以我想踹他一脚,但是我不可以,我不可以不代表我不想啊。
“皇上您瞧瞧臣妾的腿,臣妾能跑得了吗?皇上爱不爱臣妾,臣妾瞧得出来,何必再问呢?”
他自顾自说着:“朕说过的,就算你瘸了,朕也会娶你,等过些时日,就封妃吧。”
熬了三十年,终究得了个妃位。
我刺他:“你也就给得起这点了。”
李晔轻笑了声,喝完最后一口茶,起身走了。
看着他渐行渐远,三十年来我第一次开口叫住他:“你……从始至终都是李晔,对吗?”
他没有搭理我,而是抬脚跨出了院门,直到脚步声渐渐消失,我才看了眼手中的茶盏,我的茶也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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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晔自幼时那场大病后他的梦就变得奇怪起来。
梦里一个个清晰的场景,真实的感受,仿佛是他的第二个人生。
只可惜苏非与他全然不一样,懦弱胆小,任由自己被一个女子捏圆搓扁。
他也透过苏非的眼睛见识到了另一个世界,与这里完全不一样的世界。
他虽是太子,可这凭空多出的许多记忆,许多认知,无人可诉,与他而言何尝不是一种孤独?
二十六岁那年,梦境戛然而止,苏非再没出现。
三年后,梦里那个对他颐指气使耀武扬威的女子反而来到他身边。
于是他想着,这会,总该轮到他将她捏圆搓扁以报异世之耻了吧?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