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8

病房内，面色红润的小姑娘静静地躺在病床上，三个人隔着一道门相顾无言，门外的世界似乎比门内更加寂静，独独留下深浅不一的呼吸声。

陈幸同倚着墙壁没有说话，眼神在王曼昱和林高远之间来回流连。看着满面颓靡精神不振的林高远，陈幸同心里多少有些不忍。

在长叹一口气后，陈幸同率先打破了沉默。

「你们两个，到底是不是外面风言风语说的那样？」

按理说陈幸同没有理由去插手他们之间的事，她原本也不想管，毕竟小团子说了自己可以料理好。

可当她真的看到原本朝气蓬勃的一个人就这样病恹恹的躺在那里，陈幸同说不难受都没有人信。

那是她眼睁睁看着从一个小不点长成大姑娘的人，是她早已当成亲妹妹的人啊，她怎么会狠下心来什么都不管呢？

「不是——」

「不是——」

两个人异口同声的说着，言语态度之坚决和果断让陈幸同一时间有些迷茫。

「同同姐，她看不出来你也看不出来吗，我们两个是关系好，可也仅仅只是关系好而已啊！」

原本两只手都插在口袋里的王曼昱，在听到陈幸同异常严肃的问询后着急的探出了手。

「队伍里那么多对搭档比我们更让人误会的多的是，我和林高远那可是日月可鉴的一清二白啊！」

王曼昱边说边拍着手，神色之慌张是显而易见的。

陈幸同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但转念一想，是谁被问到有关这方面的私人问题都不太会高兴吧。

「实在不好意思啊曼昱，我也是太担心团子了，你别放在心上。」

原本心有不耐的她在听到小姑娘的名字时顿了顿，一丝温和不知何时爬上她的眉梢。

「和她有什么关系？」

怎么会牵扯到小乖呢？

「不但和她有关系，也和我有关系。」

王曼昱满是疑惑的眼神在听到林高远像是宣示主权似的语气后变了又变，她扯起唇角歪着头看向他，等待着他的下文。

「所以——你早就看出来了是吧？」陈幸同没有给林高远说话的机会。

林高远抿唇不语，用沉默回应着她的问题。

他早就看出来小姑娘喜欢他，对不对？

陈幸同像是恍然大悟般不可抑制的笑出了声。

一团怒气像滴了柴油的火般窜上陈幸同的大脑，她直接被气笑了。

「四个月之前，她告诉我，你自己犯的错需要你自己承担。」

陈幸同压低了声音，但依然压不住她心里的怒火。

「所以——你早就认识到自己错在哪却迟迟没有动作对不对？」

此时此刻，王曼昱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林高远垂眸不语，任由碎发遮盖住他眼中盘旋的晦暗。

「去年在黄石，在你高高兴兴准备比赛的时候，她已经烧到快41度，烧得神志不清了这你知道吗？」

陈幸同心酸于那时面对她的场景，在小姑娘哑着嗓子说不出话，忍受着吞咽带来的痛苦泪眼汪汪的看着自己时，别提有多么揪心了。

虽然距离她生病已经过去了很久，但这些场面依旧历历在目，像放电影似的在她脑海中不断迂回。

碎裂的缝隙随着陈幸同的倾诉渐渐攀上林高远的双眸，本就黯淡无光的眼睛更是蒙上了一层灰尘。

他怔怔的望着躺在病房里一动不动的小小身影，半张着唇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林高远突然有些迷茫了，他迷茫于，囡囡的这颗心到底该不该就此安放在他的身上。

「就算这样，就算她烧得说不出话，烧得吃不下去饭，她还要用她发不出任何声音的嗓子告诉我，她抱着我告诉我，不要告诉你，不要影响你比赛——」

她静静的盯着林高远，眼中的泪汇聚成一颗晶莹滚烫的明珠，伴随着最后一个字的落下，明珠也碎散在她的脸上。

王曼昱上前拉住她，即便她现在一点儿也不想听这些话。

在王曼昱的记忆里，那个笑颜如花的女孩儿永远都是明媚灿烂的，她永远都以明亮动人的形象活在她的过去。

事实上，小姑娘似乎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幸福……

「同同姐，你别激动，你先冷静冷静——」

王曼昱安抚的说着，但毫无用处。

「你能想象得到吗，她的眼睛里全是泪，就那样可怜巴巴的看着我，她的手心很烫，抓住我的时候像烙铁一样，烫的我心里发麻——」

陈幸同越说越不能自已，她挣扎着想要冲开王曼昱的禁锢。

「你有没有想过她为什么一定要让工作人员去报警，为什么要让王曼昱捂得严严实实，你想过没有？」

相较于沉浸在自责中无法自拔的林高远，陈幸同在听到王曼昱复述小团子说过的话时，几乎是一瞬间就明白了她的用意。

「我……」

林高远呆滞的看着她，使出全身的力气才从艰涩的喉头中挤出了一个字。

「但凡是个有头有脸的运动员去报警，这件事第二天就会成为头版头条，到那时候，不仅仅你，不仅仅是我们，不单单是整个国乒队，整个体育总局都会成为众矢之的你知道吗！」

狭长的医院走廊内充斥着陈幸同难以忍耐的低声嘶吼，她指着林高远，面目狰狞的发泄着自己的怒气。

「她为了你，为了我们，她不敢向陌生人求助，一路上流了多少血才看到认识的人，你看看她的袖子，你看见了吗？」

陈幸同指着王曼昱的袖子，浅灰色的外衫被触目惊心的鲜血浸染，惨不忍睹。

「你我都是看着她长大的，你扪心自问，她什么时候像现在这样躺在病房里不省人事过？」

陈幸同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像一盆带着冰渣子的冰水，从头到尾将他浇灌个透彻。常年运动健身的他从未感受过什么是双手双脚钻心的凉，不过现在他明白了，这种从内心散发出来的冰冷是会让人麻木的，从陈幸同最开始的指责直到现在，林高远觉得自己似乎变成了一个不会思考的人。

他瞪着眼睛一下不眨的盯着王曼昱沾满鲜血的袖口，瞪到眼睛发酸，瞪到温热的眼泪湿润了眼眶，心中的寒凉也丝毫未减。

「你可能不觉得这是你的错，毕竟她也不是为了躲你才去那么偏僻的地方。」

晚上十点的夜空太黑了，像一个盘旋在大地之上没有尽头的黑色漩涡，抽走了所有人的热情，剥夺了陈幸同的最后一丝力气。

「但如果你一开始就把她交给我们，而不是把她留在身边去弥补你那可笑的错误，或许也不会发生现在这样的事。」

在王曼昱的搀扶下，她撂下这么一句话便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