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1

她的一举一动落在林高远的眼眶中更像是一种不愿服输的硬撑，就像他自小就了解她一样，她向来是个很坚强很坚定的人。

相比起自己已经快要三十的年纪，她只是一个刚刚步入成年人社会的小姑娘。

但正如林高远说的，他不愿意欺骗她，即便她的眼泪在无形中让他觉得心脏抽疼，剥夺了他大半的空气，但他还是要说。

因为林高远知道，相比于欺骗带来的蒙在鼓里的甜蜜，她更希望知道哪怕是让她痛苦不堪的磨人的真相。

林高远动了动喉结，强压下想要安慰她的举动。

「但那些喜欢只存在于你出现之前，至少在你又回到我身边的这段时间里，我心里想的全部都是你。」

见她没有什么反应，依旧面无表情的倚着车门抵着车窗不回头看他，林高远抿了抿唇又继续说了下去。

「囡囡，」他轻声念着，「我想明白了。」

在她向自己温声抗议的时候他就想明白了。

「那些不是喜欢，」他顿了顿，眼神再次坚定了几分，「那是我和她相处了很多年的陪伴，是队友之间的依赖。在打了这么多场比赛配了这么多年的比赛之后，我们已经不仅仅是朋友了，不管是谩骂还是赞赏我和她都一路走了下来，我们之间更像是战友，是场下互相陪伴，场上更要互相鼓励的关系。」

不管是亲密的交谈还是下意识的抚摸，林高远觉得那只是属于搭档间正常出现的举动。在再次见到小姑娘之前，林高远其实并不知道自己的心跳可以在除了赛场之外跳的如此之快。有力的心跳像震动不停的鼓声，一下一下的冲破着他潜藏多年的桎梏。

那场网络风暴带给他的伤害让他不知何时封锁起了那片属于他们二人的天地，却在时隔多年后再次见到她时破土而出，疯狂生长，直至长成遮天蔽日的参天巨树。

透过车窗的玻璃我能看到林高远无比明亮的双眼，那样热烈真挚的赤诚不断袭击着我的胸腔，却并不让我感到开心喜悦。

正因为我知道他所说的一切都出于真心，所以他说的每一字每一句都让我难以平息。

这样锥心的疼在我14岁时就已经经历过，本以为我能够忘却掩埋那段记忆，却不想在五年后的今天，我又一次经历了一遍。

为什么我就要接受他如此真诚动人的说辞？为什么我不可以申诉我的感受呢？

为什么只有他有解释的机会而我不能有呢？

所以，我选择了开口。

「那我呢？」

我直起身子深吸一口气，用着略带鼻音的声音淡淡的说着。

林高远明亮的双眼有一瞬间的凝滞，他僵硬的看向我，呼吸变得越来越紊乱。

「我的陪伴还作数吗？」我一字一句说着。

我知道，是她一直陪伴着你最珍贵的运动生涯。

「我的离开你还记得吗？」

我清楚，是你们两个互相牺牲互相成就，才有了今天荣耀的成绩。

「我对你的好你会回馈给我吗？」

我比谁都了解，你们互相陪伴彼此，给对方最大的鼓励。

我再次抛出了三个问题。

林高远显得有些无措，猩红的眼眶盯的他心里发紧，像是一颗心脏被人反复在手心揉捏。车中的暖气此刻变得不再温和，倒像是一层层压人的积雪压得林高远喘不过气来。

伴随着最后一个字的结束，我的眼泪也不停的从眼眶中滑落，滴落在我的手背上，像是一颗滚烫的火球，灼烧着我的全身。

「我们先暂且不说这些，」我倔强的抬眼抹去即将再次喷涌的眼泪，强迫自己直视着他。「你说过让我等你，可你没有告诉我在等待的过程中会出现……」

说到这儿，我的委屈不知为何突然放大了好几倍，原本的说辞也被迫打断，后面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珍珠，啪嗒啪嗒的沾湿我的衣衫。

这双平日里充满朝气的眼睛里此刻正满是迷茫，灰扑扑的神采让她变得更显颓丧。

冲击感如寺庙里的钟声般排山倒海，按停了林高远接下来的一切行为。他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做四肢僵硬，身体发麻。他驱动着自己的手指分明可以活动，却怎么样都进行不了下一步。

他就这样驻停在了原地。

思绪回到他们再次相见的那天，面对小姑娘想要逃离的举动，他强硬的将她留了下来。并告诉她，

「囡囡，要等我。」

「我想告诉他们，我本来就很喜欢你。」

「……」

林高远突然有些后悔了，他忽然明白她为什么那么想要离开。

或许就是怕现在这样，他们之间的关系可能还不如从前。

信任，可以是一面固若金汤的墙壁，守护着墙壁后面所有至高无上的纯挚情感；但它也有最脆弱的地方，一旦出现了缺口便会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再美好的过往在此刻都成为了泡影。

「远远哥哥……」

一道清脆的声音穿破林高远身处的低迷，如破空的利箭，穿透了重重迷雾。

他眼中的期待冉冉升起，就像儿时期待着那个小小的身影出现时的那样。可他不知道的是，希望的背后，也可能是无法挽回的绝望。

「我当然愿意叫你远远哥哥，」她低声喃喃道。

「囡囡……」林高远的唇角不自觉的上扬，他的手指似乎可以活动了，挣扎着就要向她伸出双手，却在下一刻顿停在原地。

「我们会是最好的亲人。」

小姑娘丢下一句话，任由长发遮盖自己的面孔，她毫不犹豫的打开车门离开了这个地方。

他怔怔的望着她离去的背影，顷刻间连挽留的勇气都消失殆尽。

恐惧，是林高远现在唯一的念想。

「亲人」两个字在此刻变得不再那么温馨，倒像是一堵厚重的墙，将他与她之间原本所剩无几的距离拓宽成了辽阔的疆域。

林高远的胸膛渐渐塌陷，弯曲的背脊昭示着他的迷茫痛苦。

他似乎又想得过于简单了。

把喜欢想得过于理想，把她的坚定当作了理所当然。

把所有，都想成了他的掌中之物。

事实上，他什么都没得到，也什么都没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