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之如饴

云知行仍然跪在原处，身体微颤，摇摇欲坠，发髻上流淌着泪如雨下的汗水，眼眸逐渐涣散、迷离。

梅妄清想过千百种见面方式，独独从未想过这种，他的身体也忍不住踉跄，但意识仍然在提醒自己去帮他。

手掌只轻轻碰了一下云知行的头，便觉湿漉漉的，有些残余温热的气息，还有他的体香。梅妄清不停地用手背、掌心擦拭他的脸和脖颈，第一反应是给他渡灵。

口中呢喃着连自己都听不到的声音，或许不是声音太小，而是刺激太大了，只觉脑中嗡鸣阵阵，犹如坠入深海地狱。

重复念叨的只有几句：“阿行…”

“看看我…”

“坚持一下…”

人还没死，也不知为何就到了这般的心理状态，好似要失去一般无助。

去霄云阁的道路过琼芳殿，华尘絮只微微瞥了眼敞开的大门，恰好看到正抱着云知行奔跑的梅妄清，眼中闪烁，脸上仍然沉默。

见事况不对，华尘絮亦紧跟其后。

……

梅妄清紧紧攥住云知行的一只手，另一只手叠合起来，像是在施法。

云知行手上的莲花魂印逐渐显现出来，是护云术，折掉原主的九成伤害，自己受着，这样愚蠢的方法竟也用上了。

华尘絮在门口呆呆地愣住，沉闷道：“你…这是干什么？”

他说话的时候，梅妄清早已施法完毕了，云知行手上魂印的光流逐渐向梅妄清的手掌引渡过去，他的脸上亦渗出同等的热汗和虚汗，身体如火一般灼热，燃烧着心肝脾肺，渐渐传来低低的喘息声。

“出去！”他猛地喝道，紧接着的视线便模糊不透，手心贴着手心，仍不肯松开。

梅妄清跪坐在地上，感受每一丝灼伤，这还真让人有些吃不消，明明都知道男主不会死，他亦不知为何就想冲上去。

他的胸口好似塞入几斤棉花，闷得喘不上来气，但让他更难受的是异物入体，犹如尖刀刮洗肚子，直到胃里被洗刷的干干净净。

梅妄清一直保持清醒状态，手逐渐松开，眼神仍然再云知行身上，最后踉踉跄跄地转身离去。

华尘絮仍然在门口看着，梅妄清如今的状态简直和刚刚和他比试的人大相径庭，手还扶着壁，向琼芳殿踱着碎步。

“他和你修为差不多，你这样只是转移他的痛苦到你身上。”华尘絮道。

梅妄清勉强还能说话：“本来就是我罚的，我没事。”

言罢，手指封了几道穴，大步流星地走了。

半刻后，梅妄清设了道结界封住入口，自己到床上调息，灵脉有些不稳定。

“小伤小病，无伤大雅。”他不知用这种话安慰自己多少次了。

两个时辰过去，申时已过，梅妄清总算运转完毕了，撤了结界，正欲去看看云知行时，却发现华尘絮负手而立，云知行跪在他旁边。

梅妄清见他气色不错，点了点头道：“跪在这干什么？不罚你跪了，回去。”

华尘絮道：“别逞英雄，告诉他怎么回事。”

他轻笑一声，道：“你跪晕了，被我捡回来了，就这样。”

云知行一直看着梅妄清，眼神真挚坦诚，如一汪湖水般明澈，听完他们说话，好似又多了层感激。

“云知行，看看你手上的魂印。”华尘絮没有听到那个想要的答案。

“你不会是特意的吧。”

“当然。”

梅妄清白他一眼，转身想要逃避，摆了摆手道：“你爱跪就跪着吧。”

背后好像有什么东西立即蹿上来了，把他的手攥紧，缠上腰身，心中早有预感，云知行的脑袋靠着他的肩膀，温润如玉。

梅妄清唤道：“华师弟，这样没必要。”

“我没让他抱你。”华尘絮道。

“松手。”梅妄清仍然冷冷地道，语气森寒，没有半分往日的温柔。

云知行反而步步紧逼，抓得更紧了，在他耳边轻吟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梅妄清一听便一肘锤到他的身上，不轻不重，但足够把云知行震开了，随后回头怒道：“孟溅要打你，你会不会反击？被欺负就那么好受！你什么时候嚣张的？我让你跪你就跪，万一死了算谁的？！”

云知行怯怯道：“我不想给师尊添麻烦，您的指令是对弟子的恩惠，就算是死，我亦甘之如饴。”

黄昏时分，霞光满天。

梅妄清强作镇定，头也不回的继续走开，突觉天昏地震，有些不对劲。

房梁有段时间没修缮了，有几段忽然接近断裂，梅妄清发现时已经开始塌陷了，正欲躲避却有一块梁木恰好砸在他的正前方。

地面震荡的让人头晕，云知行快步轻移，迅速拔剑出鞘，劈碎梅妄清头顶正在掉落的木条，没等灰尘缓落，他便将梅妄清离开了殿阁，华尘絮行动也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