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战乱当头,街道还是少不了热闹喧嚣,正可谓黄沙遍地歌未停,狼烟袅袅笙未消。暮夜悄无声息的来到,却还想尽方法在城市里留下夜的痕迹,他一遍又一遍地在电线杆上刻下痕迹,刀尖在竿后隐没,他想抓住人群,但是人们终究只爱晨曦。
寻懿裹紧了衣服,不自主地咳嗽起来,他抑制不住起伏的胸口,控制不住烟尘在胸腔里的横冲直撞。
他讨厌这种感觉。甚至说的上厌恶,可是又有谁会在意呢?
城市的暮夜,终究是冷的。
他看着脚下的石板,纵横过路面,直到好远好远,他的目光向前追寻着,直到头已经微微抬起,也没能看清街道,他心头一动,似乎看见了死亡,看见了一种归宿,那里,会有母亲吗?母亲会怪他吗?明明什么也没吃,为什么还是觉得醉意熏人?周遭的声音好像笼上了一层薄雾,他眯起双眸,还是看不真切。那里是有宴会吗?他看着那晃眼的彩色,灯?还是晚霞?好像去看看啊,他呢喃着。但随即寒风灌醒了这个“醉鬼”,手中的瓦片当的一声被扔在了地下,他扶着电线杆喘息起来,他看到了另一个自己,厌恶塞满了心头。但其实,他也不敢死,是的,是不敢,他根本无法直面死亡,像他这样连死亡都不敢的凡人,哪怕想挣扎一下,也没有一丝涟漪为他而起。
他长长地吐了口气,没有注意到远方默默注视的人影。那人眯起了双眼,眼底堆满了的兴致瞬间散去。索然无趣,不过是连反抗都做不到的懦夫,他想着,不过,现在城里应该到处都是这样的麻木不仁的人了吧,真让人不爽。
啧,真是可怜啊。
想到这,他无所谓地挠挠耳朵,大大咧咧地走了。偏偏他也没注意到刚刚还剧烈喘息的人此刻正躲在巷子里,一脸兴奋地望着他。
终于被人注意到了,有人在看他。
满足感在那一瞬间混杂着对自己的厌恶涌上了心头。
许久没有出现过的激烈情绪一瞬间让他有点晕乎乎的,他笑着,感觉以后的生活又有了希望,不能怪他赖,只怪那个人偏偏起了怜悯之心。
若是不趁机让自己享受一番,爬上贵圈,那都不像他自己了。
他笑着,走进了杂院的喧嚣。
期待明天的相遇~我的,少爷~
……
寒冬并没有因为生活的转机一并消失,反而变本加厉地在这个少年本就残破不堪的生活里撕开了一个口子,蜷缩在角落的寻懿沉默着,眼神定格在“门”上,看不到周遭的事物,他下意识眯了眯双眼,等待着眼前的事物清晰起来,可是混沌啊,总是舍不得放过这个少年。过了许久,眼前都是一片朦胧,反而给这个没什么东西,甚至称不上家的房子增添了几分美好。
又是一个清晨。
不得不说起床本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何况眼前这个当得上“家徒四壁”的年轻人。别人起床是为了生活,而他是为了什么呢,昨天还想着死亡的少年确实不知道所做为何。他讽刺地笑了笑,面无表情地起了床,眼神麻木而空洞,直到眼镜的戴上,生活才又一次确确实实地向他展示了可怖的爪牙。
他漠然地盯着空无一物的粮缸。又得饿一饿了。这是没有办法的。
不过现在这个困顿的少年还是有要做的事的。也许正是因为他的怀表还没有赎出来,也许也因为他害怕真的没有人记得他了,所以他只能磨蹭着想出一方大计来让达官显贵注意到他。
他长时间地盯着门外,缓缓地思考着,也许再等一会他也就不用像这样失去尊严地请求人们注意到他。真是讽刺。
时间在这个地方没有感知地流过,好像五官都被封闭了一样,闷闷发不出声响。
就这样吧,从清晨到日暮,从沉默到缄默,总归也没有什么人再值得他思考了。
……
喧哗在这个可以称得上富丽堂皇的院子里出现得无比自然,这样的院子里的人,从小便很受人欢迎吧。
门客来来往往,马车将街上糖葫芦的叫卖声彻底隔绝。谁也不知道一场戏已经在筹备了。
戴安桥大摇大摆地走过自家门厅,一想到等会又要故作矜持,就径直冲着戴老先生竖了个中指,他老爸看见会不会先纠正他没有完全伸直的中指呢,他无所事事的想着,甚至吹起了口哨。不过他现在还要去门口看看是谁在闹事。
当他走出门外,就看见之前被他深深鄙视的那个人被一堆乞丐逼进了巷子里,百无聊赖的他瞬间来了兴趣,不过也只是满怀打味地看着少年。他想看看,看看他会不会反抗。
直到少年抬起了头,那平平无奇甚至瘦弱的身影竟长的如此清秀,戴安桥惊讶地挑了挑眉头。
然后在他的注视下,少年用本就残破不堪撞向了那几个乞丐。那几个乞丐也借势掏出了刀,寒光在少年面前闪着,可那个之前完全不怕死的少年竟吓得蜷缩在了地上,看着他颤抖的睫毛,戴安桥不知怎么直接上前撂倒了几人。
等到他反应过来,他已经把少年带回了家。
就当自己仁慈了吧,此时他并没有看见角落里少年一闪而过得逞却又厌恶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