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与槐花瓣
晏寒×时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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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e 文笔差 流水账
-他们分别,像风吹落洋槐花。
时安觉得自己是一个淡然的人,无论是面对生活还是感情。
对他这种从小到大都没什么烦恼的公子哥来说,确实没什么东西值得他固执。
昨天他和晏寒分手了,直到现在他的心也未曾受过什么折磨。
像是第三视角下,上帝开了一个不痛不痒的玩笑,莫名其妙撮合他们,最后大手一挥切断他们之间的一切联系。
他们的结局甚至潦草到由对方的一句短信结束,以及闪烁着已读的灰色字符,再没有别的什么了。
初识很仓促,仓促到时安已经忘了那是哪一天。
他们之间大大小小的纪念日时安都不记得,晏寒离开他,这种结果似乎再合理不过了。
大概是晏寒在惩罚他的用心不诚,晏寒总是付出的比时安多,他纵着时安,无论是时安的坏记性,坏脾气,还是坏心眼,他都只是笑一笑,然后谈淡的说没关系。
时安想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分手,那就索性不想。做些分散精力的事就好了,晏寒对他再好又怎么了?
他是时安,他视自由胜生命。
什么事都只有他愿意做的和他永远不会做的,晏寒待他好,时安才愿意为他舍弃一部分。
晏寒付出情绪,他施舍时间。
所谓感情羁绊,徒有好听的名字,实质上不过就是亲手给名义上的爱人套上枷锁。
爱情的深意是彼此臣服,只是有人爱得深,有人爱的浅,不平等的付出,不等价的爱。
如今不一样,晏寒松了手,他的爱人放开了对他的桎梏,可喜又可悲。
时安去了很久都没有去的酒吧,街边灯红酒绿,舞池里是肆意扭动的男男女女。他点了一杯龙舌兰,坐在吧台最边上的位置。
“嘶,你们家那位呢?不管着你了?”
说话人是那儿的老板,周悟。用时安的话说,是个聒噪的人,有钱有闲,还有个漂亮的女友,今年夏天就要结婿了。他和时安认识的早,他们一起长大,算是发小。
“分了。”时安淡淡开口,好像在说一件极为平常的事。
“怎么会呢?那个叫晏寒的小子昨天还来了,让我把这个给你。”
周悟从吧台下方的暗格拿出了一个小匣子,木制的,在这样一个酒气醺天的地方,时安似乎还能闻到一股檀与烟草杂揉出来的味道,那是晏寒身上的味道。
从昨天晚上到现在,时安第一次感觉到异样,心里某个位置突然空了一块,莫名的缺失感。
匣子上了锁,打不开。
想到他曾经在晏寒的办公桌旁看到过这个匣子,他没兴趣窥探别人的秘密,即使对方是他的伴侣。
时安并不认为晏寒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晏寒是一个合格的爱人,他从不会和时安发脾气,事事顺着时安。知道时安胃不好,每天都会变着花样的给时安做早餐,记得他们之间每一个重要的节点,每次选的礼物时安都喜欢……
晏寒对他的好太多太多。
再次回到他和晏寒的家时,感觉哪里都有他们温存的影子。
鞋柜上整整齐齐的摆放着他们俩的鞋子,时安突然想到了什么,鞋都来不及换,匆忙的进入了晏寒的房间,果然,他什么都没拿走,就连办公刚需的电脑都没拿走。
屋子里满是冷列而又柔和的檀香味。记得时安曾和他说过,他身上的味道很安神。晏寒就专门去学习了调香,还骗他说是在商场随买的,直到他们逛街时遇到了教晏寒调香的老师,这个拙劣的谎言才被戳破。
想起晏寒局促的样子,时安见不住笑出了声。
晏寒说,他不想让他知道。
所以时安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他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不知道晏寒的付出比他想象的还要多。他一直心安理得接受晏寒所有的好,不勉强,不迁就。
一如他对爱情的看法,他不认为晏寒会成为埋在他心里的刺,也不希望晏寒成为他自由高塔上的荆棘。
但现在,他突然想去了解晏寒。想知道自己作为爱人有多失职,看看自己对晏寒到底忽略到了一种什么地步。
人是一种很贱的生物,明明晏寒爱他的时候,他如视蔽履,现在却对曾经的眼前人萌生了莫名的关心。
可惜晚了就是晚了,破镜不能重圆,和好无法如初。
时安深知这一点,还是在第二天驱车去了他们就读的大学。
和两年前他们毕业时一样,没有什么额外的变动。
要非说改变,可能是男寝室楼前的那棵老槐树开花了。
树叶的缝隙构勒出光的形状,白色的洋槐花在丁达尔效应下折射出光亮,站在树下还能闻到浓重的草香气和淡淡的槐花香。
时安就在离那棵树几步远的位置驻足观望。
说来奇怪,他们在的时候,这树四年都没开过花,真是不公平。
晏寒说过,他喜欢洋槐花,因为四季都会开。
后来时安知道,在他们那儿,洋槐花只在春天开。
“时学长?”
时安闻声转过身,看着那人的脸只觉得熟悉,却叫不上名,有些尴尬。
“学长,我们之前是一个社团的呀,对了,还有晏学长。”
时安大三的时候确实加过一个社团,不过没待几天就退社了。而且他那时候还不认识晏寒啊,他们明明是大四的上半个学年才认识的。
“后来听说你们在一起了,我就说嘛,晏学长那时候就很关注学长你。”
“你是说晏寒也加了社团?”
“对啊,你们不认识吗?明明那时候晏学长像看到熟么人了似的.我还一直以为你们认识呢……”
时安半吊着的心被悬挂在高空,万米之上是牵着绳索的晏寒,只要晏寒动动手指,时安的心就会随之动作,惊惧的绞作一团。
他不愿意这样,可是某些事一旦决定了,好像就再也无法回头了。
正如他选择了解晏寒。
时安清楚这样做的结果不一定会遂他的愿,可在意是不能被收回的。
一个人一旦开始在意,就意味看沦陷。
时安骨子里是个自负的人,所以他坚信自己不会为任何事屈从,一切都是兴趣使然。
他没想过自己会这样在意寒,他不爱任何人。即使晏寒呵护他、娇纵他,让他第一次切身的体会到爱的甜蜜,可时安说过他不爱晏寒,只是晏寒待他好,所以他喜欢晏寒。
这不能被称作“爱”,爱明明是纯粹的。
可是教人惴惴不安的是什么?不是爱吗?
"时学长?"
"对不起,想起来我还有事,先失陪了。"
他们大三时都没见过彼此,为什么晏寒看到他会那样吃惊。
时安百思不得其解,打算先回家里休息一下。
车刚开到路口就开始堵,时安烦的要命。下意识从身旁的手扣里拿出一盒糖,什锦水果味的,色彩各异。每一颗都能在光下投射出光芒。
这是晏寒为他准备的,润物细无声。
时安有些路怒,但他不想什么事都麻烦要寒,于是每每面对“谁来开车”这种问题时,他总是主动拿起车钥匙。
可他不忍让的性格经常给他带来麻烦,每一次晏寒都会妥善的为他解决,替他着想。晏寒不会试图改变时安的性子,他从不会要求时安委曲求全。
晏寒说过的,吃了糖,就不生气了。
时安吃掉了一颗柠檬味的。酸涩是位不客气的侵略者,袭卷了他整个口腔,随后而来的是甜蜜和柠檬的清苦。明明是熟悉的味道才对,为什么还是感觉缺点儿什么。
“这是我上高中的时候最爱吃的味道。”
对,晏寒说过,他上高中时最爱吃这种糖的柠檬味,在一起三年,时安对晏寒的了解还还不足以让他知道晏寒是哪个高中的。
时安今天是真的觉得,他对晏寒太疏忽了。
以至于现在想到宴寒,时安想到的不是宴寒本身,而是晏寒对他的那些好。
“喂,周悟,帮我查点儿事。”
周悟人脉很广,谁的八卦都知道。“成,什么事儿?”
"晏寒是哪所高中的?"时安一手抓着方向盘,一手和周悟通电话。
“你们不分了吗?你……”“你就说你能不能查。”“能能能……你可真是我祖宗。”
时安挂断了电话,车内再次陷入死寂。
在此之前,时安是享受独处的。到底是什么时候,他已经无法忍受这种氛围。
是晏寒不停嘱咐,对他嘘寒问暖的时候吗?
这太痛苦了,没有神仙会悲悯庇护薄情的人,一如时安。
他是真的觉得自己活不长久了,缺失晏寒的日子太煎熬。明明只是第二天,分手带来的痛感就这样刺激着时安。
原来淡然的人也未必永远都淡然。
正如晚来的爱意,无法消弭,痛苦难断对却无计可施。
是的,神不会庇佑薄情的人,所以派宴寒来惩要他。时安已经忘记自己是怎么回的家了,檀香味太过浓烈,闻了两年多的味道,早该习惯了,不是吗?唯独今天这样浓烈。
时安躺在床上抱着木匣子,轻轻的用手指摩挲着上面的纹路。心同在玫瑰的嫩刺上翻滚,留下了一个个不深不浅的伤痕,渗出滚烫鲜活的血液。
没有月亮的夜晚,时安就静静的躺在那儿,任凭思绪澎湃,一夜无眠。
他们分手的第三天,时安坐在咖啡厅里,对面坐着的是周悟和他女朋友林慧。
三天不吃不喝不睡,时安看上去憔悴了许多。
"兄弟,你这状态不对吧。"周悟看着眼前好像随时都会晕倒的时安开口道。
"没事,有什么你们说就好……关于晏寒的。"时安呡了一口咖啡,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两夜没睡的缘故,时安的声音不像往常一样清冽,有些含糊的嘶哑,了。太阳穴附近经络像是要冲出皮肉。喝了口咖啡后,时安的胃有种撕裂的灼烧感,仿佛喝下去的不是咖啡是硫酸。
“时安,我一看见你就知道我们说的晏寒是一个人。”
好巧不巧,周悟昨天和林慧聊起这件事,发现林慧和晏寒是高中同学,时安的恍惚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疑惑,记得之前学弟也说过类似的话。
“慧慧,你悠着些,时安他……”周悟握住林慧的手,语气无奈。“周悟,我有权力知道。”时安再次呡了一口杯中让他痛苦难
堪的液体,努力的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虚弱。
"晏寒和你提过池桉吗?"时安有些没听请,因为休息不够,不足以支撑他听的那么清晰,他恍惚间以为是在叫他。
"对不起,能再说一次吗?"
"池桉,池塘的池,桉树的桉。"
“………那是谁?”
"晏寒高中时期的男朋友,很早之前去世了。"
时安没说话,只是拿着手中的咖啡频繁的喝,他想用痛感麻痹自己。
没人喜欢听背离主观的事实。
“眉眼,就连唇角的小痣都很相像。”
时安一直如履薄冰,想要一探究竟的现实在这一刻出现,赤裸裸瘫在他面前,像一具冰冷的尸体,荒诞的,腐败的现实。
所以他算什么?承载晏寒思念的工具?那么多的悉心照顾,无微不至,原来都不是属了他的,就连同他的名字,那么多声的安安,也全都不是叫他的。
是他太自负,他早就把心交给晏寒了,是晏寒收下却没有回赠。
林慧给他递了一张纸巾。
时安拿过来,匆忙道了声谢,强烈的窒息感几乎要杀了他。痛觉通通变得麻木,他已经感知不到眼眶的酸涩和涌出的泪液。
晏寒骗他,明明说过不会让他哭的。
“慧慧,我说了…”周悟看着时安的样子有些动容,他们一起长大,他从来见过时安为了谁这么被动,把自己弄的这么可怜。
"他迟早要知道的,周悟。"林慧偏头看向周悟,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她说的对,时安迟早会知道。既然如此,那么越早越好。
“林小姐,你知道晏塞在哪吗?我想和他聊一聊。”林慧的视线躲闪,她大概率是知道此什么,时安没多做勉强。“算了,谢谢你们让我知道这么多。”
咖啡店离他们家很近,可时安不想回去。那儿会让他想起他们的过去,不过最温暖的假象。
时安选择播通晏寒的号码,他想知道自己在晏寒心里到底算什么。
晏寒有没有哪怕一次的心动,是为了他。
“喂?”
接通了,晏寒的声音透过听筒传过来,熟悉的,仿佛带着檀香。“晏寒,我们聊聊。”
“安安,我们已经分手了。”
“别叫我安安。”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
“…安安,你刚哭过吗?”
“晏寒,我能不能求求你,别再叫我安安了,是我们的声音也相像吗?那我还真是完美的替代口。”时安说的每一个字都是扎在他心口的刺,说出来无异于揭开伤口上的痂,伤上加伤,痛上加痛。
"晏寒,你一直把我当作他对吗"。"
晏寒没回答,片刻的沉默似永恒长久。
“我知道了,那就这样吧,晏寒,我们再也不要见面了。”
时安挂断了电话,沉默本就是一种答案,只是晏寒不愿承认罢了。
原来自始至终,他都不是时安,而是池桉。
三天的了解打破了时安做了三年的梦。
明明时安才刚刚学会爱,明明只差一点,他不懂为什么他的命运这么善于和他开玩笑。
其实他想过的,如果晏寒向他解释,无论真相如何,他都原谅他,可晏寒没有。
春天正是洋槐花盛开的季节,街道上槐花香沁人心脾。
电话早已被挂断,距离忙音结束已有几十秒的时间。晏寒就这样拿着电话,仿佛爱人还在喋喋不休的说些什么,直到胳膊都已经麻木,他才放开手。
医院里到处都充斥着清毒水的味道,晏寒不知道他躺的这张病床上曾经躺过多少绝望的魂灵,思绪一旦乱了就很难再理清。晏寒望着窗外的洋槐树,风穿过树叶和树上几朵零落的洋槐花,它们随着风的路径飘摇。结白锦簇的花团仿佛要自脱离滋养它的根与茎,固执的追逐风的去向。
它不知道这样会死去吗。
晏寒病了,很重。
他的脑袋里长了颗瘤子,如若切除就不可能绕过视神经,而且手术成功的概率只有百分之三十。
也就是说,晏寒有七成的可能会死在术台上就算成功,也会变成瞎子。
所以他已经决定不治了。晏寒不想让时安为他伤心,可现在好像失败了。他的安安那么骄傲,一定是恨极了他。
是他以爱之名假意加冕,时安才为他低头。
奈何开始就是错的。
可晏寒跟时安在一起之后,晏寒的的一切爱都是对时安的,无关任何人。既便他一开始只觉得时安像另一个人,现在却不然,时安就是时安,他现在爱着的,只有时安。
其实晏寒想过的,如果时安只是时安就好了,他谁也不像,他们在一起,他们心安理得的爱一年又一年,他们共白头。
如果只是如果,事实是因为他们相像,所以晏寒注意到时安。
如果时安和池桉什么都不像,名字不像,长的也不像,他们可能连正经的开始都没有。茫茫人海,他们遇见再分别。
池桉一直在他的里散发着微弱的光辉,像黑夜里的皎皎月光,足以照亮却朦胧不清。
其实晏寒对花这种东西没什么执念,只是因为池桉喜欢。
少年的喜欢纯净热烈,似掉入湖心的石子,和光同尘,惊取涟漪一片,直到完全沉沦,再也看不到。
是怎么喜欢上的呢?晏寒自己也快记不情了。
只记得随风而动的洋槐花,和站在树下的池桉,他对他笑,比春光还暖人心扉。
高中三年,他们彼此温暖了三年,
可就在高考过后没几周,池桉就因为突发心梗去世了。
晏寒说过会给池桉办全世界最好的成人礼。
明明只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他就能兑现自己的诺言。
池桉还是不放心他,不愿意把成人礼这种事交给他。
池桉是他青春记忆里的光,也是推他入迷惘的那双手。
活着的人永远都代替不了死了的人,池桉就算死了也会在他心里立一块碑。
晏寒不敢忘也不能忘,新生报道会那天是池桉的生日,也是他第一次注意到时安。
他就站在台上,气定神闲的做自我介绍。
"老师们,同学们,大家好,我叫时安。"
晏寒本来兴味怏怏,在听到他名字的猛然向台上看去。只一眼,他清楚的知道池桉已经不在了,只是讶于名字的相似。
他就坐在第三排第二个,周边留了一个位置,直到晏寒在看着新生优秀代表走过来的时候,心跳都快停了。
太像了,仿佛是与很久没见的人重逢了一样。
"你有事?……同学?"
他的视线太炙热,很难忽视。
从那以后,晏寒开始下意识的关注时安。
他发现时安和池桉简直大相径庭,池桉温软谦训,像是开在绿叶中随风舞动的洋槐花,时安像风,没人能让风停留,他们只能感受风,开始贪恋就注定万劫不复。
时安看似冷淡,实际上对所有人都保留善意与热心,晏寒见过时安帮助被孤立的同学,知道时安和学校里的流浪猫关系甚恰,时安有太多太多好,是他不配爱。
因为爱是纯粹的,可当他见到时安的那一刻起,就注定故事的结局。
晏寒自杀了,在当晚。
槐花开的旺,打开窗子还能零零落落的飘进一些花瓣。
他翻出之前为了开东西方便在超市卖的一盒刀片。
刚咽下去的时候,几乎是瞬间,血液涌入喉腔,刀刃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绞烂。强烈的剧痛伴随着恶心促使晏寒呕出了大片的鲜血,分不清是出自口腔还是内脏。
晏寒吞了五片,报复性的。呕出的鲜血红了床单,团团簇簇像染了鲜血的洋槐花在床单上绽放。
弥留之际,晏寒仿佛看到槐花树下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背对着他,那人转过身,抱着一只猫,他们视线相撞之际,那人却向远处跑去。
晏寒想去追,但他清晰的知道,追不上的,永远都追不上的。
因为爱意太深刻所以晏寒认为他的死是对时安最好的解脱。
槐花的花期在北方的暮春,花瓣还是脱离了根茎,跟着风的路径飘进了窗栏。
时安是在三个月后才知道晏寒的死讯。
在周梧和林慧的婚礼之后,年轻的朋友们又组了个局儿,在周悟的酒吧。
盛夏闷热又正值晌午,时安偏头看窗外还能看到滚滚的热浪。
自从晏寒和他分手后,时安就再没吃过早餐有时连午饭晚饭都省了。
所以一个月前他的胃来报复他了,凌晨一点,急性胃出血,他以为他要死了,想到不能被晏寒那种人渣觉得自己没他就不行,强撑看给自己打了个120。
好在他命大,还算及时。所以他现在喝酒都只浅尝辄止,也没人劝他的酒。于是喝到最后,整个桌上只有他一个白着脸。
“早知道不来了。”这一桌子醉汉都等着他处理。时安一个接一个的给这几位大爷的家里人打电话。
“时安……节哀……”周悟喝的大醉,说了一些令时安摸不着头脑的话。
周围的喧闹几乎在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投向周悟的视线。
审视的,警告的。
只有时安不明白。
周悟对这些不满的视线视而不见,他自顾自的说下去。
“时安你很痛苦,我们是朋友啊……我得帮你。”
时安坐在那儿静静的等待周悟的下句。
"你还爱晏寒……时安,你骗的了所有人都骗不了我。”
时安不想和醉鬼辩驳,指甲钳入皮肉的痛意深刻,神经清醒着,精神却麻木。
“晏寒都死了……你为什么还总是为了他做样子……这太可悲了。”
“你说什么?别开这种玩笑。”
时安的视线在每一个人身上辗转,他在等一个人告诉他,周悟是骗他的。
可是长久的沉寂似乎已经称述了事实。
胸腔里的血液仿佛凝满了,强烈的堵塞感让时安端不过气。
骗人的吧……明明三个月前他们通了电话的。
时安忘了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他茶在房间里,颤抖着输入晏寒的号码,倒背如流的号码此刻连打出来都变得困难。
接通的时候,时安僵住的血脉,才重新恢复运行。紧张的神经一下子得到了放松,他几乎要脱力。
"您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不是晏寒的声音。
听筒对面是一位年长的女士。
时安发不出声音,他感觉脖子像被什么人掐住了。
无法呼吸的难过。
“……您好,我找晏寒。"
沉默片刻,对方轻叹了一声。“对不起,如果是前期工作的问题,联系我就好,我是晏寒的母亲。”
"晏寒呢?"
在此之前,时安是不理解明知故问的,现在他明白了,不过就是想听到心里那个答案罢了。
良久,一阵哽咽的声音通过话筒传过来。
“他去世了。”
对于两个人来说,这个过程无异于剖开胸膛挖心脏,因为有爱所以会痛。
只是时安爱得太晚,晚到晏寒的固执都瓦解了,晚到晏塞没有力气再爱,晚到洋槐花过了花期。
没有母亲会用骨肉至亲的生命开玩笑。时安深刻的知道这一点,所以他又有些后悔挑战一位母亲的体面与隐忍。
所有的感官都在此刻变得麻木。
手机掉在地上,发出了很大的声响,木质的地板上留下了一些细小的磕痕。
晏寒死了,毫无预料的死了。
大脑像被荆棘缠绕,渗入脑髓的刺痛,尖锐,置人于死地。
时安和林慧再一次坐在咖啡厅里,只是这次没有周悟。
上次拆穿了事情后,周悟觉得不适合去见时安,打算过个几天再登门致歉。
“时先生找我不是为了请我喝咖啡吧?”林慧没动眼前的咖啡,只是端庄的坐在那儿。
现在已经是周悟的妻子了。
新婚快乐,祝你们百年好合。时安递出一个红包,很满很厚实,包装几乎要承载不住。
"多谢,好意我心领了。"林意总觉得收这笔钱是不太好的。
“林小姐,别客气了,要是周悟那小子在,绝对不和我客气。”时安扯了扯唇角。
"谢谢。"林慧不再多做推搡。
“林小姐,你是个聪明人,应该也知道我会问什么。”
林慧轻晃了下低垂的头。时安不知着,那晚他们吵了一架,林慧不明白周悟为什么这样做,她知道周悟没醉。
周悟是不会说醉活的,她从很早就知道。
“林小姐,你知道晏寒他……是怎么……?”
沉默良久,林慧喝了一口面前的咖啡。
“我了解有限,但你可以去A市中心医院找陈衡之,他知道的比我多,他和晏寒是朋友来着。”林慧语气不徐不疾。
陈衡之, A中心医院的医生,年纪轻轻,工作履历就远超同龄医生,成为了医院的骨干。
他们是认识的,只是没打过几次照面。时安也知道他和晏寒是多年的好友,这使他感到困惑。
"陈衡之……?他不是……"
医生吗?
“对不起,时安,如果你真的想知道更多请去找他。”
时安不知道为什么晏寒的死陈衡之会清楚,于是在翌日的十二点坐到了陈衡之的办公室。
医生的午休时间太宝贵了,陈衡之颇繁的关注手腕上狂转的指针。
失去挚友的痛苦很强烈,可逝者已逝,活着人不该沉溺于无尽的苦痛。
医生深谙这个道理,见过的死别太大多了。人都是双标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时,有多少人能做到完全的理智。
所以他选择见见时安,感性使然。
“时先生,我的时间比较紧张,你见谅。”
时安点了下头,不再拖沓,“我想问问晏寒的事。”
“他……?我无可奉告。这是我答应晏寒的。”
时安不明白为什么晏寒为什么到死都要瞒着他。
没什么人会去欺骗逝者,再重要的话说出来也只是忆往昔。
“时安,你知道吗?其实槐树不是常青树,在咱们这儿,槐花在夏天就凋零了,花瓣随风而去才是一季槐花的宿命。”
陈衡之没来由的说了这样一段话。
时安听不懂,就算懂了也无济于事,重要的人都已经不在了。
时安又回到了他和晏寒的家,房间里还弥散着淡淡的檀香,就像是晏寒还在这儿一样。
上次来是干吗来的?时安记不清了,他记性向来不好。
今天他是来收拾遗物的。
打开房门时,他真的有种恍然如梦的感觉,好像晏寒还坐在哪儿,好像只要时安随便发出些声响,晏寒就会像往常那样放下手头的工作关注他。
眼泪流经唇角时,咸湿似阴天里的狂澜,时安意识到是自己哭了。
泪液决堤无论怎么擦,都跟流不尽似的。这是一种凌驾于悲伤之上的复杂情绪,无法消散,只能随着时间淡化。
初夏时,微风淡去,槐花经受不住那样热的天气,所以被暮春的最后一阵风吹落。
它们是向往风的,即使脱离了根就像是人总离了心脏。
深知自己会消亡也还是向往。
槐花眷恋风,可风只在盛夏时才会有些休止的迹象。
风就算驻足也看不见槐花的向往,更读不懂槐花腐败的浪漫意义。
他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只是眼睛有些莫名的钝痛。
时安打开了晏寒的电脑,有密保。
他试了他们的生日,不对。
翻遍了他们的聊天记录,找到的他们大大小小的纪念日都不对。
他开始翻阅晏寒的朋友圈。
晏寒其实说过,他不会对他上锁。
晏寒总骗他。
前面基本上都是他们的合照,有一些是晏寒偷拍的他,时安从前是不怎么看朋友圈的。所以有很多条,他都不知道。
直到时安翻到了最底。
是晏寒9月份发的,没有配字,只有一张槐树的照片,是男寝楼下的那棵。
上面没有花,但能透过枝干缝隙看出光和风的来向。
九月五日,时安试了一下,开了。
晏寒的电脑排板很干净。
一个文件夹,和几个基本的办公软件。时安打开了文件夹。
里面只有一个文件,未命名的,只有一串数字,那可能代表创建日期,时安仔细看了子下,五年前的五月份,他和晏寒同届,记得那时快高考了。
“安安,这电脑跟了我好些年了。”
“怎么不换?”
时安忘了晏寒是怎么回答的了,但他忘不掉晏寒的眼神,他从没见过那样悲伤的晏寒。
时安突然有些却步,他好像知道晏寒因为什么至此。
可时安不想再深究晏寒的过去,他只想知道晏寒到底有没有在乎过他。
那些东西对他已经不再重要了,这是他第一次爱人。
他骄傲,他的爱不是。
他不奢求在晏寒的心里有多高的地位,只希望要寒切实的爱过他。哪怕在十个举动里有一个是面对他且仅有他的。
他只要晏寒的一点爱就好了,剩下的爱他会补齐,就像小时候喜欢拼图,他只要晏寒替他拼一块就好。
只要一点点就好。
5月7日春
以后能用电脑写日记,不过不能多玩……毕竟还要高考。池按成绩那么好,我要争取和他考一个城市,那样就能常看到他。
5月15日春
真希望今年的夏天晚些来,池桉最喜欢槐花了。
5月20日春
今天给池桉折了一些槐花,他很开心,他知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啊?算了,不能让他分心。
……
字字诛心不过如此。
他早就知道晏寒的温柔不只属于他,为什么看到了还是会伤心。
究其根本,花瓣是只不过短暂的在风中飘摇缱绻,即使归于尘土,也是为了滋养下一朵花的生长。
时安是个配得感很强的人,并非盲目。他的家境,从小接受的教育,亦或是外在,都是他骄傲的资本。
是爱让他变的小心翼翼。
时安的手和目光都已经不受控制,他不停的向下翻看。
8月17日夏
我讨厌夏天。
9月5日秋
池桉,18岁生日快乐。我差点以为我们相遇了。
…………
这是最后一篇。
缺了一块的拼图,再努力拼也不会完整。
原来9月5日是他的生日,一直以来,让晏寒那样慌伤的,牵动他情绪的,是池桉。
时安崩溃了,晏寒到死都没爱过他。
他看着房间里的一切,突然感觉被陌生席卷,他看看摆在床头的木匣子,突然心生不安。
时安不想打开了,无论里面是什么。
他很累,在一起时晏寒骗他,说他爱他。
可连锁屏都是另一个人的生日,分手之后,晏寒连死都瞒着他。他们从头到尾,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时安都不想追究了。
他只想好好睡一觉。
紧张的神经难以舒缓,时安从柜子里拿出一板安眠药。
犹疑片刻,时安将九粒全部扔在热水里。
淡然又执着,一如他对晏寒的态度。
………
记得酒吧回来的那天晚上,朋友告诉了林慧这件事,他们吵了一架,那时候槐花才刚刚开始落。
“你为什么非要告诉他?”
“林慧,你说过的,时安迟早会知道。”
“你觉得这个时机真的合适吗?时安他会受不了的,你不能等他忘一点再忘一点……”
“林慧,时间冲淡的不过是悲伤的情绪,不是爱,时安要克服的不是别的,是对晏寒的爱。”
爱无法克服,晏寒克服不了,时安也克服不了。
时安永远都不会知道晏寒爱他,就像他永远都不会知道上了锁的木匣子里面有什么。
只是风还在吹,槐花还会在来年暮春盛开,周而复始,年年如是。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