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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梦中之人

应枫

“去…找他……找…龙……”耳边传来断断续续的声响,好似有人在梦中不断的催促自己。

  那人声音低缓,仔细听时,竞与自己有几分相似。在梦中的他似乎非常急切,但断断续续的话语使他不明所以,惊出一身冷汗。

  “……墓碑…我的…”这是在梦中听到的最后一句话。下一秒,他便从睡梦中惊醒,瞪大双眼,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咔”的一声,门锁被人打开,来者不是旁人,正是他伺候的主子。

  饮月手里端着一碗黑黝黝的汤水,迎面扑来一股中草药的恶臭,还在咕噜咕噜的冒着泡。见到他满脸惊鳄的表情以及头顶的冷汗,他微微皱了皱眉。

  “醒了?”他问道。紧接着,他走到他身边俯下身,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把辛苦熬制的汤药放在一旁,随即握起他的手给他把脉。

  见他靠近,应星的心如同小鹿乱撞一般,眼神也逐渐被面前的人吸引。两人的额头紧紧挨在一起,乌黑的长发从肩头散落,风儿轻轻地撩,蹭着他的脸,也蹭着他的心。

  “面色通红,好像还有点低烧…”面前的医师说道。他抬起眼,湖绿色的瞳孔正巧对上应星的目光,应星的面庞愈发红热,脉搏跳动得更甚,面前的医师却以为这只是暂时的病症发作而已。

  “喝药吧,还有哪里不适的话,可以告诉我。”说罢,端起装满药水的碗递给应星。看着碗里的“温水”,应星迟疑地抬了抬眉,拧着嘴唇笑道:“不了不了…我没生病,真的…”

  面前的医师显然不相信他的鬼话…

  “……是你自己跟我抱怨夜半多梦,请求我开药的…”他说这话时眼神冷冰冰的,居高临下的看着应星,傲气十足。

  “……那是请求吗?那…根本不算请求吧!”他小声呢喃着。准确来说,他只是随口一提,没想到眼前人竞当真了。

  应星看着那碗咕噜咕噜冒着泡的汤药,心就像缠在一起的丝线一般,怎么绕也绕不开。但他最终还是拿起汤药,一口气猛灌下肚。令他惊奇的是,汤药的口感只是苦了点,竟没他想象的那么糟糕。

  “想要糖的话,就自己去找侍女要吧”说罢,医师转身便走到屏风后,回头补充了一句:“这几天好好休息吧,我和龙师们商量过了,允许你出远门。”高傲的姿态,冷冰冰的言语,若是不了解饮月的人一定会认为自己遭他嫌弃了…

  这两人的卧床离得不算太远,隔着前方的梳妆台和工作台,虽说日常工作都在官府内完成,但龙尊大人也会有加班的时候。再只是一道屏风,因此两人多多少少都知道对方的动态。

  应星这段时间夜长梦多,时常在夜里猛地坐起身,额角的冷汗总会顺着脸庞滑落。透过屏风可以观察屋内的情况,确保自己这点动静没有惊动自己的主子之后,才悠哉悠哉的躺下。殊不知他那位睡眠质量差到极点的主子每次都能注意到他,只不过他选择了继续装死…

  或许是发自内心的关心,又或许是实在忍受不了这般痛苦,才有了今天早上这场闹剧。应星看着那碗被他猛灌下肚的汤药,心中思绪千帆踊跃。

  “……哼,这药…你亲手熬的吧”在灌药的同时,他也注意到龙尊那双细嫩的手指上,一处刺眼的色彩。

  “……”对方并未答话,隐约中只能听见笔毛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你每次都知道我什么时候醒来,又什么时候睡下,对吧?龙尊大人?”虽然他不明说,但眼底的疲劳出卖了他,显然,他已经几个夜晚没做一个好梦了…

  “…嗯,当然,也可能是龙尊大人的睡眠本身就浅,可我还是好奇啊,龙尊大人…”他将目光完全放在屏风后,紧盯着坐在案台前忙碌的身影。

  “……”依旧是阵阵沉默。

  应星这样的叫法让他很不适应,手上的动作也顿了一下。他本打算一直沉默下去,直到温凉的气流自耳边划过,他知道自己无法继续保持沉默了。

  “…我是怎么得到龙尊大人的青睬的呢?”应星不知何时闪到了他身后,俯身贴着他的耳尖说道。

  “…自己想”他淡淡的说道。

  “哼…”又是这样的答案…

  “不出去逛逛吗?呆在这也挺无聊的吧?”他翻阅着一份份文件,这也是应星与他相处以来,他主动提起的第一个话题。

  应星仿佛是猜透了他的想法一般,无所谓似的答道:“在哪都一样,反正当初也决定要留下来的了,现在也不能反悔了…”

  心中却在感叹:“放我出去?跟龙师谈?怕不是跟那群老东西吵了一架…走后铁定两个人都不好受…”

  这样一天的时光,一个耗费在了冶炼上,一个耗费在了公文上,直到傍晚两人才重新见上面。

  “出去走走!”

  秋天的凉意悄然而至,粗棉麻布都已被百姓们穿在身上,各种华丽的丝绸也披挂在了富人身上,而面前的龙尊却依旧穿着单薄,凉凉的秋风拂面而过,他面不改色的站在秋风里。

  他们又来到了那片枫叶林…

  此时的应星已经披上了一件秋衣,带着他的主子到树林里散心。但最终的目的地他早已了然,但他也心甘情愿的将这些时间浪费在这些事情上。

  两座墓碑孤零零的立在悬崖边,风卷起地上的落叶,浪潮猛地向他们袭来。他们仿佛置身于一个星轨盘里,命运的齿轮跟随着枫叶不断转动,点点星光在向他们招手。

  调皮的星星落在月亮身上,包裹着他的整个身体,似是一个迟来的告白,又似是重逢的喜悦。

  应星将缠绕在饮月头发上的枫叶取下,对方淡色的瞳孔里此刻满是他的身影,他心中很不是滋味,但又莫名其妙的十分享受这样灼热的目光。

  待到他转过头,应星才敢去观望身旁的人。枫叶如雨一般落下,殷红了大半片天,身在山脚下的人都忍不住抬头张望,句句赞美的词句从世人口中流露。

  但…他却无暇顾及这般美景…

  眼前人的一举一动都倒映在一片紫色的银幕上。总说情人眼里出西施,或许在这样紫的银幕上也泛有一层滤镜吧…

  “……呃,我很好看吗?”略带沙哑的嗓音传来,他疑惑地看着他。

  “好看…”

  “…………………?”

  “啊?!呃…不是,我是说…就是……”应星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在干些什么,又说了些什么,匆忙答道:“…也不是说你不好看…当然也不是……我的意思是…”

  “…冷静点”看着语无伦次的应星,他感到莫名其妙,但很快,这种感觉就烟消云散。

  应星面色涨红,整个人像是烧着了一般,饮月在这时揉了揉鼻尖,垂下眼眸,错开了应星的视线。

  “你的脸!!!”他突然大声喊道,落在他身旁的枫叶都被这一吼震开,只有饮月还面不改色,又转过脸来直勾勾地盯着他。

  他的脸?泛起了红晕;牵着他的那支手的温度也比平常时高。

  他似乎也经受不住这寒风,但奇怪的是,他从未感受到这股凉意,风寒感冒时该有的疼痛也从未感受到。

  他只是揉了揉鼻尖而已…

  应星刚想把秋衣取下套在他身上,发现寒风实在凛冽,搞不好自己也会遭殃…

  “委屈一下吧…饮月…”不顾眼前人疑惑的神情,他解开衣领,将他包裹进暖和的秋衣里。或许是因为体型差异,一件秋衣竞能同时给两人取暖。

  这下应星来了活,脑子也清醒了许多,他特意将秋衣领口拧了个方向,躬下身子抱起他的膝盖,使对方整个人都躺在他的臂弯里。

  “我生病了?”

  应星无奈的笑笑,这个问题问得真够傻的了…

  “你那鼻涕泡都快冒出来了,你自己不知道吗?”应星笑着答道。

  “你的脸也很红啊…”

  “那…!那不一样!”应星怀抱的力度更深,脸上的绯红更甚。对此,他也不再发问,只是轻轻蹭了蹭他的脖颈,给自己找了个舒适一点的姿势便闭上了眼。

  怀里的人突然没了动静,他低头查看。脸庞的血色愈深,唇色却泛着白,闭着眼不知是否熟睡。他就这样又定定的盯着看了好久…

  “我…可以一直像这样吗?或者…你可以多依赖我一下吗?”脑海中忽然闪过无数的念头,他甩了甩了头,想把这些不切实际的念头抛弃,转而留下一句:“让你这么冷的天穿这么少,也算是报应吧……”

  他转头小心翼翼地看着饮月,确保这话说出后,他没有任何反应才松了一口气。殊不知怀里的人知道他的一举一动,但他不想醒来…

  梦中平静的池塘倒影着天上的星星,风儿轻轻一吹,这片死水微澜,终于舞动起来…

  那种被精心呵护的感受,那种被捧在手心的温度对他来说,就犹如风动水走一般,牵动着他的心…

  “好熟悉啊…”他这样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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