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信和云骇一同进入茶楼时,乌行雪有一瞬间的恍惚。
他记不清多年以前的仙台之上,花信和云骇是否曾一同这样走在一起,只是在沉寂已久的回忆中生出几分似曾相识和慨然 。
然后下一刻他又莫名转头看向身侧的萧复暄,连他自己也不知是为什么,好像只是确认一种存在般。
萧复暄在视线转来的那刻抬起头,手里还拿着茶壶给乌行雪的杯子里倒水。
“萧复暄。”乌行雪弯着眼睛轻声叫到。
“嗯?”
“没什么,就想叫一下你,怕你没跟着出门。”
“......”
那刚才在路上给他逗的人是鬼?
萧复暄早已习惯了他说话莫名其妙,将杯子和茶点推至乌行雪面前,视线在进门的花信和云骇停留片刻,又垂眸,拢起乌行雪放在他腿上的手指。
花信还像从前一般一身白衣,仙风道骨,一双波澜不惊的眼睛像深潭,笼着万年不散的冷雾。一旁的少年却恣意至极,白衫袖口用红色的缎带扎紧,束着高高的马尾,腰间别着酒壶和长剑。
花信似是感受到了乌行雪的视线,向他们的方向微微颔首,乌行雪报之一笑。
云骇刚招呼完店小二便见着这一幕。
“师父,你和旁边那桌认识啊?”
花信抬头看向他,那种冷雾散去几分。
“嗯,很久以前的故人了。”
“难怪呢,看着便不同凡俗。”
花信未答,云骇自顾自的说着。
“那位白衣公子当真是俊朗无双,不知为何,看着十分亲切。皂衣的,模样挑不了,但看着太冷了。”
花信依旧未答,拿着一方帕子,擦着云骇面前的桌面。
云骇立刻笑道:“不过都没有我师父好看,我师父最好看了。”
花信擦拭桌面的动作顿了顿,开口道:“嘴贫。”却在无人注意到的地方微不可察的弯了弯嘴角。
乌行雪耳力极好,听到云骇的话不由得笑出了声,转头看向萧复暄。
萧复暄当然也听见了,依旧冻着脸。
乌行雪的笑意便更深了,午后的阳光透过窗照进来,眼底一片清润,瞳孔的色泽鲜活又明亮。茶杯萦绕的热气在他的指间穿梭,在指腹上留下薄薄的一层水雾。
“你听见没?他说我比你好看。”
“……”萧复暄脸上多了几分麻木之色,他甚至都不用猜,就知道乌行雪要说什么。
没得到回答,乌行雪纠缠不休。
“听见没?”“听见没?”“听见没?”
“……听见了。”
那边的云骇丝毫不知自己的话早已被两人听去,越看越觉得他们应该许久之前见过。抱着这种心思,他不由自主的走到邻桌坐下。
“两位公子好。我与二位一见如故,不知可否一起喝杯酒?”
乌行雪终于停止了对萧复暄的攻击,转头笑答道:“好啊,我与公子也是觉得似曾相识,如此缘分,怎能不一同聊聊呢。”
“云骇,不得无礼。”花信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无妨的。明无仙首,许久未见了。”
花信顿了片刻,最终起身走来。
“灵王大人,天宿大人,别来无恙。”
“叫我乌行雪便好。”
“萧复暄。”
花信在云骇身边坐下,“那便叫我花信即可。”
他看着云骇,“这是我的徒弟,云骇。”
“我徒云骇。”
这句话在百年前就烙印在他心里。他为了这个人疯狂过,冷静过,执拗过,一次次的在生与死的边缘触碰,布好每一颗棋,想尽一切办法,只是为了能够像如今这般让云骇再次听到这样一句:“我徒云骇。”
不再是大悲谷封印下的句句严厉之声,而是重来一次的郑重与珍视。
云骇听到花信说的这句话,在那一刹那,一种酸涩感和压抑莫名涌上他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像是等了许久之后的挣扎,像在一片漆黑的地方摸索。最终所等待的来临,光明重现。
百年前,云骇在廊上玩闹,一头撞进了花信怀中。
后来,云骇被花信一箭穿心,花开脸侧,死于故人剑下,长风万里皆无关。
如今,天道陨落,仙台崩塌,他们在这山水人间再次相逢,历经春春秋秋,浮生沧海。
他们还有很长很长的日子,一同陪伴对方还有很多的事情可以去做,遇见很多的人,很多的故事,很多的风景。
身旁终于有彼此。
夕阳沉沉,染红了天边一侧。
花信云骇同萧复暄乌行雪道别,杨柳树下云骇,回头用力挥手。
“二位,有缘再见!”
便转头跟上花信与他身边的那只仙鹿。
乌行雪看着他们的背影渐渐远去,戳了戳萧复暄的腰。
“我们也回去吧。”
一打开宅院的大门,十几个小童子便围着他们十几张小嘴一个没停。
“大人大人,你们去了哪呀?”
“大人大人,带了什么好吃的吗?”
“大人大人,有遇到什么新鲜事吗?”
“……”
萧复暄还是难以应付这样的场面,于是乌行雪把他们引着往院中走。
“趣事呀,自然有啊。”
萧复暄抬眼,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乌行雪看了他一眼,开口说道:“今天呀,我们遇到了两位故人。”
“故人哪个故人?是桑奉和梦姑吗?还是或歌姐姐啊?”
“都不是。是明无仙首云骇。”
小童子们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
“而且你知道他们说什么吗?”
“什么?”
“乌行雪。”萧复暄在一旁沉沉开口。
根本没用。
“他们说呀,你们的灵王大人比天宿大人好看多了。”
“……”萧复暄的脸色终于绷不住了。
小童子们眼看气氛不对,有几个小声嘟囔道:“一般这个时候就要有一道风和一个黑布条来喽。”
下一秒,果不其然,十几个小童子被一道铲风铲到了阁楼,个个眼上还蒙上了黑布条。
“我就说了吧?”一个小童子大声说道。
“你说什么?我听不太清啊!”在他身边的几个嚷道。
而另一边,我们漂亮的灵王大人被天宿大人扣住了双手,朝卧室走去。
乌行雪逗萧复暄的下场就是,屋子的结界罩了整整两天。
第三日清晨,院中的大树枝桠伸至卧房窗口,太阳缓缓升起,月亮渐渐淡去,橙黄与浅蓝相拥,杂揉成薄荷色。院外吆喝声响起,孩童嬉戏,炊烟缭绕,青石板被不断的踩起又落下,发出好听的脆响。
这仅仅只是开始,故事还很长,长到蔓延一生,还会有无数次的相遇在铺垫,故人终将重逢。
番外:
“萧复暄,你怎么这么小气啊?”
“我不就是开了句玩笑嘛,你就拘着我。”
“萧复暄,你……唔……”
萧复暄低头吻上去,堵住乌行雪的唇。
************************
**********************
*********************************
**************************************************
“萧复暄……”
回应他的是萧复暄顺着他的手臂握住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
******************
两只喜鹊飞在窗外的枝头,互相梳洗着羽毛。